夏至未到，江南的黑夜總是來得格外早些。
昏沉的夜幕緩緩地將整個陳宮籠罩在了其中，皇宮各處已點燃了象征吉慶的燈籠，一則恭迎各位娘子入宮，二則祈禱陳朝江山穩固，子嗣連綿。
“皇後，這是今日入選娘子的名冊……”
“玲瓏，放下吧。”一個溫婉的聲音從簾子後麵響了起來。
緊跟著，紫羅蘭色的瑪瑙簾子掀起，一個穿著黃色晚裝的成熟女人從簾子後麵走了出來。
紅燭光溫熱灼灼，映著女人麵若三月桃紅，風韻綽綽，明眸似水，水蔥般的手指纖細修長，從婢女的手中接了過來。
她就是南陳皇帝，陳叔寶的結發妻子，沈婺華。
沈婺華14歲嫁給了當時還是皇太子的陳叔寶，一晃眼的功夫，已經過去了11個年頭了。
從一個青蔥懵懂的少女，成了如今的一朝之後，沈婺華早就明白，丈夫的夜晚，從來都不隻屬於她一個人。
玲瓏嘟著嘴道：“如今宮裏已經有張麗華，龔、孔兩個貴嬪了，卻還要選新人入宮，這樣一來，陛下就更不會來壽康宮了……”
“胡鬧！”沈婺華斂容道，“如何處事，陛下自有聖斷，你這樣在背後非議，萬一傳到陛下耳中，我如何保得了你！”
玲瓏是沈婺華的陪嫁婢子，跟著沈婺華從沈家進到了王府中，心氣自然比一般人要高些。
沈婺華也一直將她視為親人，像今天這般嗬斥，還從來沒有過。
玲瓏大驚失色，瞠目結舌：“婢子不敢。”
看著玲瓏慘白的臉頰，沈婺華心有不忍，歎了口氣，說道：“玲瓏，我知道你是在為我著想，隻是如今張麗華蕙質蘭心，討得陛下歡心，而我卻是美人遲暮，如何再與她們爭？”
玲瓏急忙寬慰道：“皇後娘娘正當風華，萬勿這樣說……”
玲瓏的話還沒說完，就見沈婺華睨了她一眼，打斷道：“前些日子，大兄在宮外傳來消息，陛下有欲立張麗華為後的想法，隻是群臣反對，所以作罷。”
“張麗華隻不過區區兵家女，若不是陛下寵幸，如何有今時今日之地位？又如何能與皇後娘娘爭！”玲瓏的臉上帶著一絲怒氣。
沈婺華搖搖頭：“你還是太年輕了，在皇宮之中，陛下喜歡誰，想要立誰，又想要罷黜誰，都隻是一念之間罷了。越是這樣的關口，就越不能出差錯，免得被人抓住把柄。這不僅僅是我們的大事，更是關係到沈府子弟的前程……”
玲瓏目光低垂，訥訥地看著自己的腳尖：“是，婢子知錯了。”
沈婺華看了一眼窗外搖曳的樹影，臉上露出一絲落寞的神色，陛下已經有一陣子沒來了吧……
“忙了一天，想必也累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說完，沈婺華在旁邊的案幾邊上跪坐了下來，翻開錦帛，上麵用飄逸的小楷寫著一個個整齊的名字。
“謝、王……”
沈婺華低低沉吟：“陛下果然是選了王謝二家，看來真是有拉攏江南士族的意向，王謝多俊才，他們的子弟入幕，可不是一件好事……”
沈婺華的餘光一掃，隻見一個名字邊上，朱砂輕點。
這在名冊上代表什麼意思，沈婺華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慕容葳蕤？”
沈婺華蹙著眉，想了一下，心中暗道：“江南士族之列，有慕容一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