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所思在遠道(2 / 2)

難道他不是天字號的住客?

靈越不覺得困惑起來。

三個人一邊飲酒一邊閑聊,不過說些江湖軼事,路途所見,漸漸月至中天,夜色如幕,萬千星子明滅如珠。

等到話別之時,路小山和靈越的臉上已經半是酡紅。柳飛卿卻軟下身去,口中吟唱:“人生得意須盡歡……”

兩個美麗的少女含笑走來,扶住柳飛卿,“公子,你喝醉了。”她們的官話說得極為動聽,卻帶有一點說不出來的口音,仿佛燕子的呢喃,無端端地多了幾分柔情。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沒有醉……”

少女們撲哧一笑,“公子,我們扶你回房去。”當下左右架住柳飛卿,朝靈越和路小山微微點頭,朝樓上走去。

靈越拉拉路小山的衣袖,也跟著上了樓,卻見少女們並未朝天字號房走去,進了人字號房間。

“看來我猜錯了……”路小山說,“但是我觀察過整個旅店的人,似乎都沒有什麼可疑。那輛馬車還停在後院。”

“那他們應該還在旅店,我們再看看。”

兩個人路過天字號房間的時候,發現房門依舊緊緊關閉,沒有燈光,也聽不到什麼動靜和人聲。

路小山將靈越送回房間,卻沒有立刻就走,也沒有進門,隻是倚在門邊,看著靈越。這英氣勃勃的少年嘴角微微向上,不笑時也似帶著三分笑意。

“阿越,今天趕了一天的路還不睡嗎?”

“我看一會書,等會就睡。你快去睡吧!”靈越在燈下,翻看著錦娘留下的《古詩十九首》,她一直無法參透其中的玄機。

“好……”他簡單地應著,為她帶上房門,門合上的那一刹那,他看到靈越的身影清秀纖細,靜謐平和,在一片黑暗之中,仿佛散發著溫暖的光暈,令他的心也變得寧靜。他溫柔地凝視片刻,依依不舍地關上了門。

這一夜,或許因為喝了幾杯綠蟻酒,路小山睡得十分香甜,竟連夢都未做一個。

睜眼醒來,窗外的陽光已撲麵而來,照在床上的老藍色的棉被上,光柱之中,暗塵飛揚。

他穿上衣服,簡單梳洗,輕輕去敲隔壁的門:“阿越,你醒了沒有?”

靈越沒有應聲。

“阿越!阿越!”他又敲了幾下,叫了起來。

屋裏還是沒有動靜。

“這個小懶蟲!”他笑了笑,高大的身材靠在牆上,搓了搓冰冷的手。

腳下卻似踩了什麼東西,他輕輕移開腳,一處瑩白的光微微閃爍,他蹲身下去一看,原來是一隻女子所佩的耳墜。

他撿了起來,那耳墜極小,不過是米粒大的一隻小珍珠,看著十分眼熟。

路小山心念數轉,心頭突出泛起一陣陣寒意,霍然轉身,猛力敲門:“阿越!阿越!”

他掌下用力,一扇門板登時應聲而倒,疾步奔到屋中,身形驟頓,血液也似已為之凝結,全身立時冰冰冷冷—屋裏沒有人!

靈越不見了!她的床上,被褥整整齊齊,似不曾入睡。行囊仍在,他摸了摸,裏麵的衣物並未減少。

桌子上,蠟燭已盡,《古詩十九首》還攤開著,映入眼簾的正是“涉江采芙蓉”一詩。路小山的手指掠過紙麵,指尖上卻似摸到微微的灰塵,他下意識湊到鼻子嗅了嗅,淡淡的幽香若有若無。

他的眼前隨即閃過一絲眩暈的感覺。

是迷香!好厲害的迷香!

他奔到大開著的窗戶邊,金色的陽光直奔而入,清冷而又熱烈。探頭望向後院,馬廄旁原本停靠著馬車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

明明是寒冬,路小山額上的汗珠,有如葉上朝露,一粒粒迸發而出。

“我真是該死!”他匆匆將靈越的東西收好,卷起行囊,躍窗而出。

小黑和小白依舊在安然地吃草,喂馬的夥計正是昨天的小二,見了他,揚起笑臉招呼:“公子,這麼早!”

“昨天的馬車呢?”

“啊,你朋友走了,怎麼沒跟你打招呼嗎?好像是家眷生個重病,火急火燎的,半夜就退房走了。”

路小山的心如同被一隻大手攥緊,他將行李套好,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不可因怒火而失去了理性。

他翻身躍上大白的馬背,出了院門,朝西南疾馳而去。

然而直到晌午,都未瞧見那輛掛著琉璃燈馬車的影子。

難道他追錯了方向?

路小山駐馬而立,望著四周起伏的山峰,一山青,一山黃,一山濃,一山淡,層層峰巒,茫茫曠野,幾隻老鷹盤旋而下,聲聲叫鳴。他再也無法壓製住翻騰的恐慌,在心中不斷地輕輕呼喚:

阿越,阿越,你有沒有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