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一聽,一陣大亂。這個說:“五個一色,六個一色才叫‘大快’,沒聽說過‘果兒快’。”那個說:“這是什麼地方的規矩?”還有人說:“這簡直是要賴!”……
趙匡胤卻冷冷一笑道:“列位靜一下,你們在這山疙瘩裏,見過多大陣勢?怎麼連‘大快’和‘名色’都認不清楚?”那上手爭辯道:“你倒見過大陣勢,把那‘果兒頭’叫做‘果兒快’。你怎麼不把那一個‘順水魚’叫做‘順水快’呀?”這一問,引得滿屋哄堂大笑。
趙匡胤把桌子一拍,站起來道:“笑什麼?‘順水魚’就是‘順水魚’,這‘果兒快’就是‘果兒快’。這就叫丁是丁,卯是卯。東西二京的賭場,我走過的多了。如果你們真是連‘名色’都不認識,那就規矩點。聽我來給你們批講批講!”
另一個賭家道:“好!那你就說說!”
趙匡胤道:“你們聽著,你們是隻知道五六個一色叫‘大快’。三個一色,剩下三個十點以上為贏,十點以下為輸。是否知道‘名色’之中,四個一色還有講究?”另一個賭家道:“四個一色有啥講究?”
趙匡胤道:“六骰之中四個一樣,剩下另外兩個骰子點數相加,和相同的那骰子點數相等。同謂‘名色’,也稱‘大快’。譬如:擲了四個六。另外兩骰一個兩點。一個四點,這叫‘錦裙襴’;另外的兩骰若一個一點,一個五點,這叫‘蓬頭鬼’;另外的兩個骰若全是三點,這叫‘雙龍入海’。如果擲出四個五。另外兩骰子,一個四點,一個一點。這叫‘合住油瓶蓋’;另外兩骰子,一個三點,一個兩點,這叫‘劈破蓮蓬’。如果擲了四個四。另外兩骰子,一個三點,一個幺,這叫‘雁銜火內丹’;另外兩骰若兩個全是二,這叫‘火燒隔子眼’。如果擲出四個三,另外兩骰一個兩點,一個麼點,這叫‘折足雁’。如果擲出了四個二,另外兩個骰子全是幺,這僻‘孩兒十’。以上種種,全是‘名色’。所謂‘名色’就是有贏無輸的‘大快’。我剛才擲的這就叫‘孩兒十’,你們都看清楚了,怎麼說我沒贏呢?”
趙匡胤這一派話把大家都說愣了。隻有那個上家不服,問道:“這是那裏的規矩?”
趙匡胤道:“東京汴梁,西京長安,走遍普天下,都是這個規矩。朱六爺,您說呢?”
朱六爺剛才已經被趙匡胤那一陣誇誇其談給侃糊塗了,又經他這突然一問,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了。說“是”吧,他可從來沒聽說過。說“不是”吧,反落個自己沒見過大世麵。反正不論誰輸誰贏,抽頭者是一分不少,於是支支吾吾說道:“對,對,‘孩兒十’也算‘大快’,是‘大快’。”趙匡胤道:“聽見了吧!朱六爺不愧是行家,見過大世麵。來,上注吧!”上手那位無奈,隻好認輸。趙匡胤打上十錠注碼,那下家義買了三錠。趙匡胤隨手一擲,盆中出現三個六點,兩個兩點,一個麼點。那下家一看,拍手大笑道:“這一回你可沒有說的了!‘五點裏臭’。我贏了!”說罷,伸手來取注碼。
趙匡胤急忙攔住道:“慢著,這你又不懂了。我說你們沒有見過大世麵,是不是?還是讓我來告訴你吧!凡四、六、七稱為‘叉’。隻有這個五點叫‘奪’。‘五奪’也是‘名色大快’,不相信,你問朱六爺是不是?”
朱六爺剛才已經送過一份人情了。如今若說“不是”,顯得剛才那個肯定的答複,也是不懂裝懂了。於是硬著頭皮,連說:“不錯,不錯。”
說實話,古代賭戲把“五點奪子”,“四果巧快”都定為輸。就是因為趙匡胤在這次賭博中耍賴,硬說成贏,故而趙匡胤坐了皇帝以後,賭場上便都正式定為“大快”。多少年來一直流傳下來,這是後話。
趙匡胤見朱六爺又支持了他,心中暗想:“好,今天我要牽著你的鼻子走,叫你越陷越深。”隨手又打上了十二錠銀子,抓起了骰子對眾人道:“怎麼樣,聽見了吧?”
眾人見朱六爺說不錯,也就無可說了。下邊又打上幾注。這一次趙匡胤手頭順手,隨手一拋,擲了個“鴛鴦被”,就是三個四點,三個六點。四六加開,淨贏七注,三七二十一錠。一家贏三家,總共五個三定。原來輸掉的這一下就全撈回來了。那下家怎肯服輸。隨手又要下注。趙匡胤將盆一推,說道:“‘會玩不會揭,必定是死魚。’要賭,先結了再來。請問來六爺,該開發一下了吧,你說是不是?”
那朱六爺又是連聲說:“對,對!”那幾家輸了的,無話可說,忙掏銀子。沒有銀子的用五貫錢可抵一錠。一霎時在趙匡胤麵前堆起了一座小山。那二山子在一旁高興得合不上嘴。趙匡胤心中也暗自高興。又重新告了幺,接著又擲,這一陣連擲連贏。趙匡胤手氣順極了。那幾家也輸急了!想來一個合力一拚。俗話說:‘物極必反’。勝敗也有這麼個規律。
那五個人看準了火候,來了個一齊下注,聲稱這一擲,若贏就收五家,若輸就賠五家。一言為定,不許後悔。趙匡胤正贏得性起,連聲說道:“好,好!你們隻管下注吧,我兜了!”說罷,大喝一聲“兜”!將骰子擲入盆中。那色子在盆裏一陣蹦跳,幾度旋轉,先出了三個四。那三個又滾又幾滾,翻了幾翻,終於停下來了。卻是一個二、兩個幺。一共四點。“好!我們贏了!”那五家一齊叫起來!除去三個相同的不算,這一個二,兩個幺名點“四點臭”,也叫“齜牙紅臭”,是有名的大輸,想賴也不好賴了。趙匡胤心中暗想:這一下糟了,偏偏麵對五家,這一把輸得可慘了。贏了半天,還不夠這一下子賠。怎麼辦?又一轉念:對,一不做,二不休,打倒瓶子灑了油。我今天就是專門來鬧賭場的。不論擲出什麼點子,都是我贏。所以,雙手拍掌,仰天哈哈大笑,說道:
“痛快!痛快!贏得痛快。我一家贏了你們五家,真乃天助我也!哈……”
趙匡胤這一笑,那五家全怔住了。尤其是那位輸得最多的上家,骰盆往懷裏一摟說道:
“什麼?你擲了個‘齜牙臭’還算贏了?如果‘四臭’是贏,那裏還有輸的?”
另一位也急了,說道:“剛才的‘五點臭’就讓你賴過去了,說是‘奪五’。這個‘四臭’,難道你還能叫這它‘奪四’不成?”
趙匡胤哈哈大笑道:“哈哈,你開竅快,算叫你說對了。這就叫‘奪四’。不認得以後請記清楚,不相信,還可以問朱六爺!”
眾人一齊問朱六爺嚷道:“六爺,那裏有‘奪四’,這明明是‘齜牙紅四臭’麼?……”
朱六爺輕嗽了一聲道:“趙公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看來也是個久走江湖的體麵人。逢場做戲麼,輸贏大家哈哈一笑。這‘紅四臭’說到天邊,也成不了贏家呀!”
趙匡胤把眼一瞪道:“朱六爺,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我覺得有點奇怪。不是小看你,你開賭場也不是三年五載了,難道連‘奪四’是大贏都不知道?”
朱六爺道:“趙公子,你可別讓我把難聽話說出來!”
趙匡胤道:“我倒想聽聽!”
朱六爺道:“你這叫耍賴!不排場!”
趙匡胤道:“朱六爺,你可也別讓我把難聽話說出來!”
朱六爺道:“啊?我倒也願意聽聽!”趙匡胤道:“你這叫滿嘴放屁!”隨手就給了朱六爺一個嘴巴。
朱大爺大怒,叫道:“你敢動武!小子們,與我打!”
一霎時,拳來腳往,桌凳橫飛,打成了一團。二山子原來看著贏得高興,這一打起架來可把他嚇壞了。他想趙匡胤一個人和這樣多的人打鬥;怎能行?自己又幫不上忙,嚇得他躲在牆角,渾身篩糠,縮做一團。這賭場裏的年輕夥汁雖然不少,都是粗通拳腳。幾個賭徒雖然平日耀武揚威,也沒有什麼真功夫。趙匡胤隻用了片刻時辰,這一群全部躺在地上了。
趙匡胤扭著已經鼻口出血的六爺,問道:
“我要你當眾再說一遍,這一把究竟是誰輸、誰贏了?”
朱六爺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你贏了,大夥都輸、輸了!”
趙匡胤道:“給我發誓說真話。”
朱六爺道:“說假話叫天打雷劈!”
趙匡胤道:“好,我贏了,銀子就該歸我。表弟,你幫我把銀子收起來!”
二山子聞聽,急忙上前把滾在地上的銀子都拾了起來。
趙匡胤道:“取過三十兩,你要親手交給六爺,把你抵押房子的文契贖回來。”
二山子答應著,取了六錠銀子,交給了朱六爺,換回抵押字據。朱六爺到了這時,才剛悟出一點道道,這位趙公子來砸賭場,說不定就是因為二山子這回事?可是他倆咋會是表兄弟?過去好像從來沒聽說過。正在納悶,又聽趙匡胤說道:
“朱六爺,房產抵押一筆勾銷,今後兩清。還要說明一點的,今後誰若想找我家表弟的麻煩,有一個大鬧東京禦勾欄,火燒皇上萬花樓,鎖金橋殺稅官的闖祝太歲趙匡胤,可就要和誰算帳!”
“怎麼?他就是趙匡胤?”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那朱六爺諾諾連聲,躺在地上的幾個賭徒隻是在哼哼,連答應的勁都沒有了。趙匡胤和二山子出了朱六爺的山貨行,走了不遠,除了自己的銀袋,其餘全讓二山子帶回去給妻子看病。二山子千恩萬謝而去。趙匡胤回到店裏已經夜深,看看三弟睡得正香,於是就在炕上和衣而臥,不知不覺進入夢鄉。
第二天一大早,趙匡胤起身,叫醒了鄭恩,一齊用了早飯,結清店錢。那店家已將馬匹上足了草料。兄弟二人便帶上行李,牽馬出店,向華州方向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