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眼睛裏頭，終究還是有別人了。
裴慕昭讓她覺得很陌生，同樣，這樣的蘇梓也讓他覺得很陌生。
感情裏頭一旦有了嫌隙，哪怕是再微小的裂縫，終有一天也會破成一道大口子。所有的信任和依戀，所有感情裏美好的東西，都在這道口子裏頭一點一點的流逝，直到最後，消失殆盡。
她扯開嘴角笑，神色裏沒有一絲怒容，卻也沒有一絲往日裏的神韻。
蘇梓淡淡點頭，臉色寧靜的詭異，“你說。”她聽著便是。
裴慕昭瞧見她的反應，眉頭有些擔心的皺起來，而後猶猶豫豫的舒展開來。
“穆如晦，是你剛走不久後，我出宮巡防時從路邊救下來的。”
男人的聲音如同春日裏柔和的熏風，夏日裏涼潤的冰塊，秋天狂掃落葉的淒寒瑟風，冬天淹沒世間萬物的，純白的雪。
裴慕昭即萬物，萬物卻又不如一個他。
“夏棲正月的天，比冰雪高原上頭的氣候還要惡劣。那一日都城外頭的雪齊膝高，城門幾乎被凍住，馬蹄在地裏邁步子都覺得難。北風呼呼地刮，天寒地凍裏，她就躺在路邊的一顆枯樹底下。身上是破破爛爛的衣服，發青發紫的手腳，小臉比雪還要蒼白，就像快要死了一樣。”
裴慕昭的嗓音淡淡的，緩緩的敘述著一件聽起來無關緊要的事情，似乎能從他的話裏頭看得到……
白色的天地裏，髒兮兮的少女蜷縮在路旁，臉上落滿的雪將睫毛凍住。她就在那裏，等死，或者等一個能拯救她於水深火熱裏頭的英雄。
不負所望，她果然等到了。
冰封的歲月裏頭，英雄不在暖暖和和的皇宮裏待著，偏生要跑到一說話似乎就能結成冰的城外頭巡防。
那一天他穿著一件雪白的長衫，身上披著厚實的黑色大氅，站在一望無垠的白色裏頭，風帽上的灰白貂毛夾雜著鵝毛似的大雪迎風飛舞。
裴慕昭一眼就看見瘦瘦小小的她。
而被禁錮著的蘇梓聽到這裏時，臉頰上微微露出一絲淺薄的笑容，她從來不覺得，裴慕昭是個會善良到路邊的乞丐也救的男人。
夏棲的雪大，凍死的人不在少數，可是冥冥裏頭他淡淡卻救下了那一個。
緣分使然。
裴慕昭沒有瞧見懷中女人臉上神色怪異的笑容，她上揚的嘴角帶著一種奇異的祥和，不是釋然，是更深的執念。
他繼續道，“我本不會好心的去救一個即將成為路邊凍死骨的人，可是遠遠的，我就瞧著她青一塊紅一塊的的麵容，居然和你有八九分的相似。太像了，哪裏會有人生的連眉眼的弧度錯落都一模一樣的。
即便我清楚的知道那不是蘇梓也不可能是蘇梓，你們始終不一樣。但是你該曉得我對於你，或者對於和你有關的東西，從來都隻有心軟。”
話說到這裏時，男人涼薄的麵孔上，孤冷的眉宇間都浸染上淡淡的柔和。
他望著遠處一簇茂密的竹子，眸色深邃平靜，裏頭隱隱有眷戀的光芒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