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惟音笑笑,坐在小凳上,拿著扇子一點點催動爐中火苗。
“我昏睡時聽到有人叫我,叫的是夏姑娘……就像薛神醫剛才這樣。醒來後我問過陳二嫂,為什麼大家直到我的名字?陳二嫂說,是薛神醫你說的。所以我很好奇,薛神醫怎麼知道我姓夏?”
這問題並不難回答,卻讓薛神醫沉默了一小會兒。
“巧合罷了,照顧墨公子時聽他說了幾句夢話,恰好是在叫你的名字。”
“我就知道,薛神醫肯定會這麼說。”仿佛早料到薛神醫的回答,夏惟音狡黠一笑,目光帶著幾分莫測,“不過薛神醫忽略了一點。妄塵他即便是叫我,也不會連帶姓氏一起,他從來都是隻喚我的名字。那麼,薛神醫又是從哪裏聽來我姓氏的?”
薛神醫無言以對,低頭擺弄擺弄袋子裏藥材,許久才緩緩歎口氣。
“夏姑娘果然如傳聞所說,聰慧睿智,精明如鬼。”
“果然,薛神醫和其他村民不同,是知道外麵各種消息的。那薛神醫樣該也知道妄塵的身份,是麼?”
薛神醫不情願點點頭,沉吟半晌,終於不再遮遮掩掩。
“我不住在村中,平日裏會到各地給百姓看病診治,所以中州大地上發生的種種事情,我多少會有些耳聞。村民來找我給你和墨公子看病前,我就聽說了晉安國和複國軍交戰的事情,又恰好我曾見過墨公子,所以立刻認出你們的身份。不過我不想因為你們到來擾亂陳家村寧靜,這些百姓是無辜的,我不想他們被卷進亂世。”
“如果可以,誰願意被卷進去呢?”夏惟音長長歎息,眼神黯淡一份,卻多了一份信任。
之後,兩個人之間出現漫長沉默。
爐火熊熊燃燒,熬的藥很快沸騰。夏惟音有條不紊倒藥、濾渣,輕輕將藥汁熱氣吹散。
薛神醫始終看著她,似乎在想些什麼。
“夏姑娘。”在夏惟音轉身,打算去給墨妄塵送藥時,薛神醫突然開口,“晉安國撤兵了。”
夏惟音愣怔,嗖地轉身:“撤兵?蕭君眠放棄了?還是說已經分出勝負?”
薛神醫搖頭:“沒有勝負,死傷都不少。”
沒有勝負,就意味著兩國之爭還未結束,雖然暫且告一段落,難保未來不會再發生戰爭。
夏惟音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一時麵色複雜。
“夏姑娘不想問問這之後的情況麼?”
薛神醫淡淡問了一句,而後不等夏惟音回應,自顧自道出。
“眼下複國軍一邊忙著收拾殘局、整肅隊伍,一邊忙著尋找墨公子和夏姑娘你,就在昨天還有複國軍士兵在十裏地外搜尋而過。所幸陳家村深在山溝之中,地勢偏僻極難發現。”
“妄塵是他們的少主,穎闌族僅存皇室血脈,他們自然不會輕易放棄尋找。”歎口氣,夏惟音些許失落,“或許我們該回去了,畢竟他肩負重任,正是最需要他掌控全局的時候。”
薛神醫是個沉默寡言的人,並不擅長與人交談,直至夏惟音回到屋中為墨妄塵喂藥,他也沒再說一句話。
這番交談夏惟音毫無保留都告訴了墨妄塵,二人商量之後最終決定,等各自傷勢好轉能夠自由行走時就離開,回到複國軍中。
遠離塵囂與世無爭的機會,就這麼被放棄掉。
夏惟音說不清自己是否感到不舍或是遺憾,總之重重心事讓她忽而感到疲憊,照顧墨妄塵睡下之後,獨自一人走到院外,想要在夜色之中冷靜冷靜。
讓她意外的是,薛神醫仍站在院中。
“夏姑娘聽說過霍洛河汗國嗎?”沒頭沒腦地,薛神醫拋來一句。
夏惟音在腦海裏搜索一番,困惑道:“毗鄰中州的異域國家吧?有印象,但沒什麼了解。薛神醫問這做什麼?”
薛神醫深吸口氣,夜色裏,眸光微微閃爍。
“我有些不確切的消息。據說,晉安國之所以突然撤兵,是因為霍洛河汗國從西邊打了過來,趁著晉安國大軍南下的機會直攻掖城。”
夏惟音愣了一下,繼而笑道:“怎麼可能?就算晉安國兵力都集中到大天足山附近,帝都還是有不少常備軍的。再說掖城到雄關之間有十幾座城池,都是銅牆鐵壁,霍洛河汗國又不是飛鳥,不會這麼快就攻進帝都。”
“不是攻進,而是從內向外打開的。”
複雜目光在夏惟音臉上淡淡打量一番,而後,薛神醫垂下眼,語氣中帶著不知是嘲諷還是惋惜之意。
“晉安國太平盛世持續百年,帝都常備軍早腐朽不堪,根本不堪一擊。而霍洛河汗國之所以能夠長驅直入,是因為他們沒有采用尋常的進攻方式,而是有人在各個城池內接應,從內部控製了各郡縣官府,也包括帝都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