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君眠坐在矮案後,整個人都散發著令人畏懼的冰冷氣息。
“朕管不了那麼多,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總之務必要讓輕騎軍終止計劃,絕對不能讓他們在山中大開殺戒!”
幾位將軍都不是瞎子,自然看出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才致使蕭君眠改變決意,然而蕭君眠不主動開口,他們也不敢多問,隻能硬著頭皮去想辦法。
留在帳中的,隻有由始至終都支持蕭君眠的老將軍,撫遠侯孫榮。
“旁人不在,老夫可否問問皇上要求撤兵的理由?”撫遠侯撫著長長胡須,意味深長道,“在老夫記憶之中,能夠讓皇上如此不理智的人隻有兩個,一個是那姓方的少年,而此次顯然與他無關;另一個,就隻有皇後娘娘了。”
蕭君眠的視線略顯凝滯,好半晌才轉到撫遠侯麵上:“孫侯爺想說什麼?”
“隻是想確定一下,皇後娘娘是否與此次決戰有關。”撫遠侯微微躬身,“皇上,市井間都傳言說,皇後娘娘與複國軍關係匪淺,軍中也有不少人對此抱有懷疑。此次撤兵若是真的因為皇後娘娘,皇上可有想過後果?人心向背,辜負百姓一片信任,可不是明智之舉。”
撫遠侯是兩朝老臣,家中世代忠良,即便是先帝也要對其禮讓三分。蕭君眠耳中聽著撫遠侯的提醒,唇角,卻蕩起了冷笑。
“願意質疑的,那就隨他們質疑去吧,就算他們不再支持朕又能如何?被背叛一次、兩次,與被背叛千萬次,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而今唯一能讓朕在意的,隻有惟音。”
蕭君眠起身走到帳外,沒有再給撫遠侯說話機會,就那樣負手望著遠山,良久無聲。
他隻盼,如離弦之箭進發大天足山的那支輕騎軍,不會那麼巧被夏惟音遇上。
隻是眼下真正威脅到夏惟音安全的,又豈是那支輕騎軍?真正讓她在鬼門關前徘徊的,是臨產帶來的生死危機。
在董教頭和房三哥指引下,墨妄塵很順利找到了夏惟音等人藏身的山洞,而洞中情景,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揪心與焦躁。
這個不期而至的孩子不僅因意外死在夏惟音腹中,還給夏惟音製造了極大麻煩:難產。
蘇大夫隻是個軍醫,對生產之事了解不多,除了給夏惟音一些鎮痛藥外什麼都做不到,麵對是而昏迷時而蘇醒的夏惟音,也隻能連連向墨妄塵搖頭表示無能為力。
墨妄塵到達山洞時,夏惟音正在昏迷之中,渾身衣衫都被汗水浸透,臉色蒼白得難以想象,整個人透著奄奄一息的感覺。
一向儒雅愛幹淨的莫思歸,更是狼狽不堪,筋疲力盡。
“怎麼才來?我還以為,我們兩個活不到援兵出現了呢。”盡管仍保持著風趣性格,莫思歸滿是血絲的雙眼和沙啞嗓音卻遮擋不住那份疲憊,“好了,你的女人,交給你照顧,我得睡上一會兒……”
話音甫落,莫思歸便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那邊莫思歸剛一閉眼,這邊夏惟音就從昏睡中清醒過來,迷蒙著眼散漫四顧,視線中出現墨妄塵焦急麵龐時忽而露出奇怪笑容,又緩緩閉上眼睛。
這場景,墨妄塵並不是第一次遇上。
“惟音,睜開眼睛,這不是夢,我就在你身邊。”跪坐地上將夏惟音上半身抱起,墨妄塵捧著她的頭,親吻滿是汗珠的鼻尖。
聽到熟悉嗓音,夏惟音慢慢睜開眼。
那一眼,總覺得他變得陌生了,和記憶中初見時那個陰謀滿腹卻俊朗淡然的翩翩公子,有著難以說清的變化。
以前總以為,他眼中隻會有深邃,有看不透的迷霧,而不會有不安。
以前總覺得,這是個她永遠無法讀懂的男人,永遠不可能了解的男人。
可現在……
夏惟音無聲笑笑,唇瓣上一道道裂口湧出細小血絲,想伸手撫摸他臉頰,卻終因無力而放棄。
墨妄塵不知道這個小動作是不是意味著她應放棄掙紮,心口劇痛的同時,揚起目光望向蘇大夫:“要怎麼做才能救她?”
蘇大夫麵露難色:“夏姑娘無病無傷,隻是難產而已。但難產有可能引起血崩,為今之計隻有盡快讓孩子生出來再看情況。”
深吸口氣,墨妄塵握緊夏惟音的手,又低下頭在她唇瓣上輕輕一啄。
“再多風浪都挺過來了,這次也一定不會有事。惟音,我就在你身邊,等你生下孩子咱們就回去,好嗎?”
他的聲音有些遠,聽得不是很真切,但掌心那份暖,一如往昔。
夏惟音點點頭,快要失去知覺的手回握一下,而後緊咬嘴唇,按照蘇大夫引導使出全力。
死胎也好,戰亂也罷,她隻有一個念頭。
活下去。
為了他,也為了那些等待她,深愛她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