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什麼意思?方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一向溫文爾雅的蕭君眠忽地變得粗暴,一把扯住方毓衣領,眉宇間滿是怒意。
誰不知道晉安國皇後有名無實,隻是一頂空蕩蕩的鳳冠呢?
又有誰不清楚,夏惟音這個名字是蕭君眠心底的痛,一旦觸及,便如同擊打龍之逆鱗呢?
即便是備受信賴的方毓,戳到這塊痛處時一樣會引來龍怒。
及至此時,方毓仍有些猶豫,心念在隱瞞與坦白之間搖擺不定。
蕭君眠無從看透麵前少年所思所想,一旦夏惟音的名字蹦出來,整個人就都被強烈的執念填滿,身為一國之君,卻因為難以抑製的衝動,對著異族少年苦苦哀求起來。
“方毓,你告訴我,你知道惟音的消息,是嗎?你快說,快說啊!她在哪裏,到底出了什麼事?”
方毓很慌張,猛地甩開蕭君眠退了一步,而後噗通跪在地上。
“我說,所有事情我都會一一坦白,就算皇上要殺我也沒關係。方毓隻求皇上立刻下令收回那五千輕騎,他們可能會傷害到夏姑娘啊!”
難以置信的表情在蕭君眠臉上彌漫開來,圓整的雙目裏是驚詫,是慌張,亦是痛苦。
“你是說……惟音在大天足山裏?這怎麼可能?”
方毓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再睜開時,麵上蕭君眠所熟悉的那種少年青澀盡去,餘下的,是他完全陌生的疲憊神情。
“一直以來我都在欺騙皇上。我認識賀蘭大人,但賀蘭大人不認識我,更不曾對我有什麼施舍。我……我從小就在複國軍中長大,是複國軍一員,對複國軍情況再了解不過……所以我知道,在山裏麵那個女人絕對不是複國軍,而是夏姑娘!”
一方麵是全心信賴之人的背叛。
一方麵是所愛女子生死攸關的消息。
無論哪一個,都是對蕭君眠難以想象的巨大打擊。
一個來自異族騙取信任的叛徒該有什麼下場,方毓心裏清楚得很,說完那番話後便閉起眼高揚頭顱,等待任何來自蕭君眠的判決。
可是過了許久,蕭君眠仍沒有任何聲響。
漫長的等待讓方毓有些慌,剛剛近乎絕望的心情被擔憂所取代。睜開眼,看見愣怔的蕭君眠像是丟了三魂七魄一樣傻傻站著,忽地就有了種深深的負罪感。
“皇上……”方毓啞啞喚了一聲。
仿佛是被那一聲低喚驚醒,蕭君眠瞳孔一縮,驀地咳了兩聲,臉色陡然變得慘白。
“你是……複國軍?也就是說,你跟賀蘭毫無關係,那些故事,那些對賀蘭的回憶,都是你編出來騙我的?”
生硬一點頭,方毓躲開蕭君眠怒意磅礴的視線。
“我直接受命於少主,對賀蘭大人的事多少有些了解,也曾與夏姑娘有過一麵之緣。原本我應該隱藏身份暗中與少主聯係,把皇上所有部屬都偷偷傳遞給少主才對,可是……”
提起眼瞼悄悄看了蕭君眠腰間一眼,方毓輕輕咬住下唇。
始終懸係在晉安國年輕帝王腰間的不是玉璽,也不是什麼象征身份的貴重之物,而是一枚不起眼的天目石。
曾經,那是屬於賀蘭闕的東西。
“我以前很不明白賀蘭大人的選擇,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背叛同胞,而現在我漸漸懂了,也許賀蘭大人隻是找到了願意傾盡一切守護的信仰。就好像,我寧願去死,也不希望看到少主最愛的人受到傷害一樣。”
鼓起勇氣抬起頭,方毓平靜與蕭君眠對視,看著那雙眸子裏滾燙怒氣,青澀麵龐蕩起涼薄笑容。
“皇上對穎闌族人的恨並沒有到趕盡殺絕的地步,否則,又怎會對我和賀蘭大人如此寬待信賴?隻要一個機會就好,隻要皇上親眼看一看,穎闌族並非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徒,皇上就會明白啊!這些殺戮和戰爭,根本就是沒有必要的,那些死去的人,他們本可以好好活下去……”
頎長卻略顯瘦弱的身子晃了晃,蕭君眠狠狠一甩衣袖:“閉嘴!別再對我說半個字!”
方毓閉上嘴,眼中微弱光芒暗去,仍保持著長跪姿勢。
從巨大震驚中驚醒的蕭君眠眼神愈冷,掀開帳簾喚來守衛士兵,下令卸去方毓佩劍,押到營中央捆綁在木柱上,而後再度喚來幾位將軍。
不過,事情似乎沒那麼容易挽回。
“皇上,那可是輕騎軍,行進速度無人能及。之前張將軍就是看中輕騎軍速度快,能夠出其不意給予複國軍亂賊突然襲擊才製定的這計劃,並沒有定下撤兵的訊號,現在突然說要撤回來,怎麼可能呢?”
“鄧將軍說的沒錯,輕騎軍是我晉安國開朝以來勝算最高的奇行隊伍,向來都是隻接任務不設回路,不成功便成仁的。皇上想要撤回輕騎軍……難啊,實在是難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