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遇見傾城(1 / 3)

她說她遊走於世間,看殺戮,看得倦了。

黃巾義軍壓境,涿郡大亂。校尉鄒靖一時計窮,眼睜睜地看著敵軍來襲,四麵楚歌。又是一場悲劇。

涿郡郊外的夜空簡單得很,惹不起人的詩情畫意。仰躺著,看得那明月都嬌羞了幾分。忽而一陣廝殺聲,擾人清夢。

不遠處,正有一隊官兵與黃巾軍惡鬥。夜色城外,一下子變得血光衝天,沒有人棄甲而逃,他們廝殺,至死方休。隻見林間的小溪染成了鮮紅,石頭上肢解了的身體流淌著鮮血,男人高聲呼喊著助威,已經被戰爭奪去了心智。

她冷眼旁觀。這樣的情景,已經不知看了多少回了。

靡麗的白光下,那人目光如刃,尚未動手就要那些軍士喪膽而敗,光是氣勢就知道他非凡人。想不到,在這小小的涿郡,竟蟄伏著這樣的男人。

她笑了,百年的風霜讓她厭倦了凡世的庸俗,卻也讓她驚豔於蒼生的奇妙。眼前英氣不凡的男子,便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

殺氣直上,他的招式,他的雄姿猶如閃電疾風,來之無影去之無蹤。

她頭一次看得有趣,由著自己的腳步跑到那片血流成河的戰場上,隻是為了把那男子看得更清楚些。她手中沒有劍,也沒有刀,因為凡俗的武器傷不了她。

他一聲令下,官軍勢如破竹,奮起殺敵,直到對方苟延殘喘,無回天之力。男子冷麵肅然,隻差了結那些殘兵,大刀揮下,忽而為眼前的場景而驚煞,停在了半空。

是人,還是仙?

他戎馬至此,從沒有見過這樣特別的人。後來也曾反思,當日若錯過那傾城之色,便不會有那樣的軒然大波。

赤色的瞳孔,赤色的發絲。她坐在屍體中,笑得瀲灩,仿佛來自蓬萊別處。

“你是什麼人!”男子放下手中的刀,但是警惕沒有消失。

她笑著,紅瞳望著每一個殘兵。起先他們不敢看,然而一但看了,就想一直看下去。為那絕色迷惑,為那妖氣迷惑。忽然幾個士兵站出來,齊齊走到男子麵前。

“回大人,這孩子是隨軍尋親的。”

越過人群,男子看著月下的人,起初的半信半疑也都消失殆盡。他走到她旁邊,攙扶起瘦弱的小小的軀體:“還能走吧?你叫什麼名字?”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語言也不加修飾,平易近人。手指捏住她的關節的時候,傳來巨大的力量。

她笑,抬頭看他,卻是不答。

男子沒有再看她一眼,隻是扶著她走完了漫長的夜路。她未免有些失落。她百年為妖,終於有人能視她而不見,不以她為意,這時,她反而又高興不起來了。

在西涼的時候聽神祖說,人間有種東西求不得,棄無途,甘若蜜飴,苦若黃連。妖不可貪,要墮入阿鼻地獄。

“二哥!你可回來了!要我好等!”

粗魯的男人迎麵而來,一手酒壺,一手大斧,雖是粗人一個,可也有幾分將才。後麵又跟來一位身披皇氣的君子,氣宇軒昂,揚長而來,隻喚一聲二弟。

原來是三兄弟。

三人相遇,男子頓時笑逐顏開。手下兵士見狀便一同退下,不打擾這兄弟情長。她也一並離了營帳,她沒發覺帳內人探索的目光,就算發現了,也不能改變什麼。

她的發色和瞳色緩緩蛻成了墨色,穿上了農家的衣服,十幾歲的小女孩子怎麼都好看,她滿意自己的偽裝。

他們說,雲深臥蛟龍,長眠複清蘇

也許全營隻有她一個人不在乎戰事將近。黃巾之先行慘敗,無一生還。巨鹿人怒,揚言必除三人。戰書已下,又是一場殺戮。她歎,無論他去到哪裏,都逃不過腥風血雨。變了的,隻是廝殺的對象,戰場的所在。她見他屹立於高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份雄心壯誌又叫她舍不得離開了。

沙場上,將士奮勇殺敵,毫無退縮。這就是他的軍隊,忠心無二,剛毅勇猛。她看著他馬上雄姿,竟然也動了殺意。

妖,雖不死,但是不能殺人。妖有妖道,人有人法,若是破壞了其中的界限,則必遭天譴。

她穩定了心緒,默默看著,如同往日一樣,冷眼旁觀。

雙方僵持不下,地勢不利岌岌可危。援軍正趕來,天高路遠,不知是否能趕上。

他大刀一揚,氣勢淩雲,一如既往揮刀殺敵,鮮血四濺,直到身旁的將士一一倒下,對方的人馬也慘死一片。

畢竟是人,能獨自能擋多少兵馬?副將請撤,但是他知道,兵戰至此,已無退路。眼前忽然一道血色,他手臂被刺中,無法動彈。敵軍弓箭部隊爬上山頭,已經把他們徹底包圍。

一道紅蓮閃電劃破天際,頓時妖氣衝天。火光四射,雲雨間,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敵方的軍隊已經全軍覆沒,死狀慘不忍睹。

天亡要他,她逆了天,連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為他逆天,隻是單純不想見他死去。

他隻覺得身子一輕,被什麼人放在懷裏。朦朧間,他稍稍打開雙眼,看到一頭紅發,一雙緋瞳。喜出望外,竟忘記了身上的傷。

他看她,目光裏有記憶,深深深深。

“你還記得我啊?”苦澀的笑留在她嘴邊。僅剩的妖力已經不能讓她維持墨發黑瞳。胸腔裏,什麼東西忽然跳動了一下。不可能是心髒,因為它已經不在自己身體裏麵了。殺人太多,妖孽太重,老天隻要了她一顆心髒和幾十年的修為,真是太仁慈了。她緩緩放下臂彎裏的人。該離去了,人間之於她,隻是一個戲台,她是看客,卻無法成為其中一角。

“看著我的眼睛。”她的眼如畫水蓮花,絢爛綻放開來,一旦看了,便不能再回頭,“你從沒有遇見過我,你要忘記我……”

“不可能……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

聽了他的話,妖精笑出了聲。忘記,之於人間的男子是件多麼容易的事情。人間的東西大多是輕浮而不可信,朝生暮死。

究竟人間有什麼東西是他們說的,求不得,棄無途,甘若蜜飴,苦若黃連。妖不可貪,要墮入阿鼻地獄?

定是個謊話。

妖色輕笑,雲霧繚繞。赤亦瀟瀟,如縷輕煙。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也身在其中。

黃巾首戰大捷,三人之功。他醒後,終日渙散。

兄弟不解,大哥心細特地為他尋來良醫,把脈後告知無事,方才安心。良醫離去之前,對他投去意味深沉地一眼。

“大人身體雖無恙,然,卻招染了異物,是凶是吉,今且不知。”

三人疑惑,不知那良醫所謂何事。隻是片刻,那人就消失在軍帳之中,他似乎悟到什麼,疾馳出營,循著那人離去的方向,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咫尺之遠,天涯之近。

他愣在遠處,始終沒能知道她是誰,在知道她是誰之前,卻是把她的容貌都忘了精光。

日後,良醫返回故鄉西涼,當時涿郡太小,豈能容得下當世英雄。是年,三人率軍奔走廣宗。那裏,又是另一段傳世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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