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銘跟他們那邊的親戚也都瞞著,主要是怕老太太接受不了這個衝擊。
出席葬禮那天,我媽特意叮囑我選套莊重一點的衣服,不管怎麼說我在王家也呆了六七年,王天銘的父母也算我的半個父母,雖然我不太喜歡她,但公公這些年對我跟王天銘一直挺不錯,我的確是該去送他一程。
早上天還沒亮,我就起來收拾了,因為王天銘的老家離我們住的地方還挺遠,他那應該是屬於三線城市,從這搭車趕過去要老半天時間,我收拾好從臥室出去的時候看見我媽逆著光站在陽台梳頭的身影,心裏莫名酸了一下。
她看起來很清瘦,若不是天灰蒙蒙的,看不清她蒼老的臉,指不定會覺得她隨時會倒下去,她一身黑色的衣服就像從地獄走來,讓人看了壓抑的喘不過氣,她現在的身子如果不是用藥維持著,可能連床都下不了。
我擔憂的朝她走過去,在她彎腰要用紙巾撿地上頭發時我先她蹲了下去,一邊收拾著地上的頭發絲一邊跟她說:“媽,你要是身體不舒服,就別去了!”
我媽堅持的說:“雖然我跟你爸以前對王家是有些成見,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要不是他欺瞞我們家,我跟你爸哪裏會無端的討厭他們,那時候我跟你爸就覺得這關乎人品,可現在你好歹跟他一起生活了六年,就算你們的感情已經破滅了,念在那份舊情也該去一趟,況且王天銘給我們家發了喪貼,不去不好。”
我媽把話說完,看了看陰沉沉好久也沒亮不起來的天,開口:“看樣子又要下雨了,你去廚房看看你爸的藥熱好了沒?熱好了記得跟沈盡歡說一聲,讓她別忘了給老爺子喂藥,我回房間拿把傘。”
我點點頭,看著手上根根銀白的發絲,歎了口氣,隻能收拾了轉身去廚房,然後去敲沈盡歡的門,她好像還在生我的氣,沒有出聲搭理我,我在門外跟她說了幾句,不曉得她有沒有聽見,我媽拿了傘從臥室出來,問了我句收拾好沒有?
我嗯了一聲,跟著我媽去了車站搭車,等我們從這座城市出發,整個天都還處在陰沉沉的無邊昏暗中,一路趕到王天銘那邊,已經是中午,好遠都能聽見嗩呐還有各種敲打呯呯碰碰的聲音。
靈堂很大,來的人也很多,可再大,辦的再隆重,人都死了,又有什麼用呢?
遠遠的我就看到王天銘站在靈堂前的荒涼背影,旁邊還有他的姑媽和姨媽,一人一句嘴巴動著,也不知在說些什麼,我想這個時候說什麼他也聽不進去。
他姑媽眼尖的看到我和我媽,過來招呼著我們,我站在那裏聽到他姨媽對著他橫眉豎眼的訓斥:“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跟那女人的事情是你們兩口子的事,為什麼還要你爸媽跟著操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媽就你這麼一個兒子,從小你又多病,在他們眼裏你就是一塊寶,他們把你當寶貝,你卻以這樣的方式來回報,心裏不覺得有愧嗎?
當初跟沈盡歌在一起,你們什麼時候鬧出過這樣的事?和和睦睦的家你不要,偏偏要了這麼個潑婦,三天兩頭拿刀追著你砍,你是認為自己命硬還是嫌你爸媽命太長?現在你滿意了吧,你爸被那個潑婦害死了,往後你可把眼睛擦亮點吧,你媽再有個三長兩短,這世上你們家也就孤苦伶仃的剩你一個人了。”
她姑媽長籲短歎說了幾句不孝子,又招呼著我和我媽過去祭奠,我沒想到再次和他相見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他雙眼通紅,麻木不仁的杵在那一動不動,任由他姨媽打罵。
我記得上次見麵他頂多就是憔悴了,這次再看到他,人好像瘦了一圈,嘴邊冒了許多胡茬,幹涸的唇裂了口,看起來蒼老極了,似乎是在一夜之間老了十歲。
我媽在王天銘姑媽的招呼下已經朝靈堂走了去,她見我沒有跟上,轉過身拍了出神的我一下:“盡歌,你還傻站著幹嘛?”
原本目光呆滯的王天銘大概是聽見了我媽喊我名字的聲音,他循著聲,僵硬的轉過頭朝我的位置看過來,他看著我愣了一會,然後又把頭轉了過去,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在這樣的情況下,大抵悲傷能吞噬一個人所有的思考能力,他給我的感覺也就是那樣,一個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是不哭不鬧,甚至安靜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