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尖叫一聲,轉頭便按照記憶中手術室所在的方向跑起來。然而,以那小小嬰兒的手掌為中心,四周的幻境仿佛化作了巨大的黑洞。我的身體連帶著周圍扭曲成一片的芒草和霧氣,無助地向那漆黑的中心滑落!
就在這時,一隻冰冷的手扣住了我的手腕。
我抬起頭,首先看到的是一件白大褂的衣袖,然後,便是廖長生蒼白焦急的臉:“娘子,我這就拉你上來!”
他很強壯,輕而易舉地就將我拉了上去。我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來到了手術室中。
廖長生心疼地看著我這狼狽的模樣,打開手術室的櫃子取出一堆消毒用品:“娘子不要害怕。我先幫你處理傷口。”
他拿著棉球消毒水和紗布膠帶走回來,我卻立刻向後退了幾步,直到身子被手術台擋住了去路。
我無法相信此刻忽然出現的廖長生。我之前看到他的時候,他還處在被那個醫生附體的狀態中。此刻他看上去雖然挺正常,可是別忘了,他身上還穿著那件醫生白大褂。
廖長生歎了口氣,溫柔地朝我搖了搖頭:“森森,你聽話。這裏的陰氣太重,你的血氣外露,不處理好的話很快就會虛弱而死的。你不要擔心——我說過,我絕對不會害你的。”
我看著他,勾了勾嘴角發出無聲的冷笑:是啊,他是說過絕對不會害我——但是那句承諾的原話是,“廖長生絕對不會害聶桑榆”。
既然聶桑榆並不存在,那麼,他的承諾豈不就是一句徹頭徹尾的謊話?
但是,我從廖長生的臉上卻看不出敵意,隻有真真切切的擔心。我的身上其實隻有一些小傷口,唯一比較嚴重的,就是那道橫貫掌心的切口。
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坐在了手術台上,然後伸出手去讓他處理傷口。
廖長生的動作很仔細。即便我隻是因為雙氧水的刺激而本能地抽動了一下,他還是立刻抬起頭來,輕聲地哄著:“不疼哦娘子,馬上就好了。這裏很多東西都不能用,所以隻能讓你忍一下了。”
那種含情脈脈的語氣讓我萬分不熟悉的同時,又忍不住生出依戀之感。畢竟,我一整晚都在這裏顛沛流離,所以,這時候出現的每一個救命恩人,都值得我深深地記在心裏用餘生來感激。
廖長生仔細地用紗布和繃帶將我的右手包好,然後又把其他的小傷口洗幹淨分別貼上創可貼,那仔細小心的樣子若是讓別人看了,還以為我是什麼碰不得的瓷娃娃呢。
好幾次,他的手指無意中觸碰到我。光滑微涼的觸感讓我輕輕一顫,每一次接觸,都讓我心中的戒備鬆動一點。
我想,自己真的很不爭氣。隻不過是一點點的溫柔和示好,就足以讓我放下心防。
廖長生處理完我的傷口,將髒掉的棉球和紗布扔進垃圾桶裏,然後轉過身來向我一笑:“娘子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他的笑容如同夜空中一瞬間綻放的煙火,英俊耀眼得讓我移不開視線。而他的麵色卻慘白無血色,就連步履也是漂浮的。
最關鍵的是,腳下同樣沒有影子。
我知道,廖長生雖然是陰物,但作為人偶他還是有物理實體的。
我驚恐地抬起手來指著他的腳下,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我、你你你、你的、你!”
“娘子不要怕。”
他在手術室一角的架子上摸索了半天,然後取出一個密封玻璃器皿。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廖長生此刻看上去非常虛弱,仿佛一碰就會消失掉似的。
他走到我麵前,將那個玻璃罐子塞進我懷中,然後淺笑道:“來,這是娘子你被分離出來的其中一道魂魄。現在,物歸原主了。”
魂魄?
我一愣,隻覺得玻璃罐中傳來溫暖熟悉的氣息。我看了他一眼,然後打開蓋子。一團朦朦朧朧的光霧嗖地飛進我的胸口,然後,我便看到自己的腳下浮現出了稀疏的影子。
魂魄歸體的感覺難以形容,真要說的話,就是身體裏好像有一個巨大的空洞被一下子填滿了。
我抬起頭來正要說話,卻看到廖長生整個人向前撲了下來。我驚訝地伸出手去扶住他,才發現他竟然已經昏迷過去,沒有了半分氣息。
正當我不知所措的時候,他卻又睜開了眼,但隻是一個對視,我就覺得渾身冰冷:一模一樣的雙眼,裏麵的感情卻截然不同。
我看著麵前冰冷、戒備、排斥的眸子,心一點點沉了下去:這個人,不是廖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