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發生在一瞬間,眾人似乎都沒反應過來。小公主摔了兩瓶花露,插著腰看了看眾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雖然有些小小的心虛,但仍強撐著示威道:“哼,什麼破香粉!看我不砸了這個香粉店!”
誰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局。婉娘看著柳中平,一臉痛惜。文清用手捂著被劃破的額頭呆呆發愣,老頭兒也在一旁瞠目結舌。
沫兒再也按耐不住,衝上去叫道:“你這個惡毒的醜八怪!你害了寶兒了!”
柳中平目光呆滯,膝蓋一軟,無聲地跪了下來,將手指狠狠地插向泥土裏。
小公主並沒有像以前一樣張牙舞爪地反撲過來,她已經發現柳中平的異樣了。
其實老頭兒剛到沒多久,小公主就跟著來了,偷偷躲在對麵的花木叢中。看到柳中平進來,她就趴在門邊偷聽。先是婉娘講解龍涎香的用法,接著柳中平將自己的玉佩送給了婉娘——想當初,她也曾懇求他送一個定情物給她,卻被他一口回絕,便是那個龍涎香,裏麵已經沒多少了,他還是看得寶貝一樣緊。如今,他嘴上說給寶兒定做香粉,實際上卻與婉娘私贈信物。一時間不由得怒火中燒,醋海翻騰,不由分說衝了進去將兩瓶子香露都摔了個稀碎。
剛看到眾人的表情,她尚未意識到自己的錯誤。香粉麼,又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摔了就摔了,大不了再做,能有什麼?她愛柳中平,她急切地想得到他的重視,而因此恨上了聞香榭,恨上了婉娘。在門前守候之時,她隻是想見到他,跟著他,看他住在哪裏;即是衝動地衝進去摔了香粉,雖曾閃過一絲的後悔,她也不認為事情不可收拾。等看到柳中平的絕望和頹廢,她才突然覺得事情不對勁兒。
太陽不知何時躲進了雲層,天色昏暗,冷風習習,龍涎香縈繞的香味讓人渾身無力,仿佛它並非能夠提升精神,而是讓人頹廢一般。空氣已經凝結,一幹人等就這麼呆愣愣地相對,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柳中平垂著頭跪了半響,失神的眼窩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這是她的命。我回去了,她醒了看不到我,會哭鬧的。”自己扶著椅子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朝門口走去,幾個手指指甲翻轉,混合了泥土的血,滴落在白色的袍衫上。
婉娘、文清和沫兒默默地跟在後麵。小公主抬了下腳,想跟上去,又惶恐地站住了。
顯然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大事,而且這個大事是她造成的。恍惚中,她記得沫兒朝她大吼“害了寶兒”,是誰害了寶兒?
送走了柳中平,婉娘看到小公主仍然一臉淒惶地站在院中,歎了口氣,轉向老頭兒道:“送小公主回去吧。”
小公主拉住婉娘的衣袖,嘴唇哆嗦著道:“我……我怎麼了?”沫兒和文清怒目而視。
婉娘苦笑了下,道:“沒什麼,你回去吧。”
小公主渾身顫抖起來,拉著婉娘不放,“香粉……香粉還可以再做的,是不是?”
婉娘無可奈何地看著她,道:“回去吧。碎了就碎了。”
老頭兒顯然也看明白了其中的緣故,過來拉了小公主道:“走吧。”
小公主突然嗚嗚咽咽地哭起來,眼裏的絕望,一點也不比柳中平的少。
老頭兒和小公主走了,留下文清和沫兒悲憤交加,無處發泄。沫兒飛出一腳,狠狠地將甬道旁邊一塊碗口大的石頭踢飛,疼得抱著腳丫獨腳亂跳,一邊哇哇大叫,一邊吼道:“婉娘,你為什麼不對那個臭丫頭說,她害死了寶兒?”
婉娘的目光穿過圍牆,落向無盡的遠方,半晌才淡淡一笑道:“這便是命數。任你千般努力,命裏無時終須無。”沫兒愣住。這句話,是說寶兒,還是說小公主,還是說她自己呢?
其實沫兒知道,不用明說。小公主並不傻,她隻是被寵壞了。每個人的成長都要付出代價,隻是她這次的代價太大了些。沫兒一屁股坐在地上,將鞋子脫了揉著腳趾,氣鼓鼓地道:“可憐的寶兒。”
文清嘟囔道:“最可憐的是柳公子,好不容易有個希望,一下子又破滅了。”
沫兒揉著腳,沉默良久,方道:“婉娘,龍涎香和依蘭的原料榭裏還有,不如我們去南市、北市、和西市的各家香粉店再走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火蠶,重新給寶兒配製,如何?”
文清眼睛一亮道:“我去套車!”
婉娘疲憊道:“你們去吧,去三哥那裏拿些銀兩。我累了。”
昏黃的太陽透過薄薄的雲層,猶如被煎幹的蛋黃一般,無精打采斜掛天幕。街邊老樹肅立,寒鴉聲聲,偶有寒風習習,吹得行人拱背縮肩。冬天,真的來了。(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