鈞儒想著,若這真是任鶴的老家,憑著他昔日與任鶴的舊交,那詒雲也便算是有著落了。
想到這裏,鈞儒自然什麼也顧不得什麼了,隻是忙催促道:“我們立馬動身去天福鎮罷,這沒走散的兄弟就在附近駐紮著,就別進城了,不然怕是還得驚擾著鎮上的人。”
這一路到天福鎮,路倒不算太遠,且一路上逃難的人竟是漸漸地稀疏了。多半也是這路上尋訪到了親友,便落了腳的緣故了。
如今這一片暫時還沒有被日軍的鐵蹄踐踏,此時正是莊家收成的好時候。遍地都是稻米、粟子,又有溪水緩緩淌過。
雖是深秋,卻還是蒼鬆翠柏環繞,又有狗在田野上撒歡著,雞在一旁不時地鳴叫著,一副嫻靜恬淡的光景。
隻是此時,鈞儒手中抱著高燒的詒雲,心下早已心急如焚,又哪裏顧得上旁的這些。他現下便隻有一個念頭,快些將詒雲帶到鎮上,趕緊要找醫生來瞧瞧才是當務之急。
雖說是山路難行,可是經著這麼一趕,到晌午的時候竟然已經是差不多提前到了鎮子上。
這天福鎮從唐代起便有,算得上是百年古鎮了。整個鎮子看起來規模並不大,隻就幾條狹長的石板路鋪陳著,一路上店鋪依舊開著,倒好似一個世外桃源一般,渾然不知這外頭的仗都打成什麼模樣了。
這任鶴家的宅子並不算難找,這整個天福鎮,也就出了這麼一個陸軍軍官學校的主任。
說起來,這天福鎮上的人許是不知曉這外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可是但凡提起了任鶴的名字,那可就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這就可見他在本地的威望是如何地高了。
鈞儒與畢初帶著幾名親衛,在石板路上七彎八拐著,而後過了一座石板橋,就在一座黑色的老宅跟前停了下來。
鈞儒覷起眼望著,宅子門口那兩扇黑漆剝落,已經沁出點點黴斑的檜木大門,倒是瞧著也有幾分冷清。這老宅經不得細看,整個已經有些破爛了。屋頂上是殘磚斷瓦,參差的屋簷縫中夾雜著一撮撮的野草。
一對大門的柱子上,兩盞門燈瞧著早就廢棄了,隻留著兩個空蕩蕩的鐵殼子罷了。再看大門上頭,有一塊木牌,日子久了,也早已經掉了漆,上頭“任宅”兩個柳體字,倒是還能瞧得清楚。
顧鈞儒上前,執起門上的虎頭鋼環就敲了兩下:“請問有人在麼?”
過了一會,眼見著沒人應門,鈞儒便俯耳貼在門上聽著,他隱約聽見前院天井裏頭有人在放水,於是他又試探著敲了幾下門。
那斑駁的大門突然就開出一條縫來,從裏頭倏地探出了一個頭來。
那是一名老婦,一頭顯得蓬亂的白發,像一張蜘蛛網一般地散著。她的臉麵圓滾,但是上頭早已經皺紋橫生,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被抽幹了內裏的樹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