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確實是一種很棒的選擇。她再次嚐試。這一次,車窗終於被關了下來。不過,卻是憑空下來的一隻手幫的忙。他替她擰了開關,窗戶便輕鬆地
落了下來。這世間大概再也找不到比初雪微更笨的人了。她窘迫不已,但又十分感激,抬頭去看那隻手的主人——貌似是一個二
十多歲的男子,因為躺著看書的緣故,枕頭遮了半個臉,看不清楚麵目,隻覺得眼睛很清俊。他在她的上鋪。
她真是糊塗,上鋪有人竟然也不知道。
“謝謝你。”
“不客氣。”悶悶回了一句,他又縮回了床鋪裏。
此後,初雪微躺在床上聽歌、睡覺,蹉跎了無聊的時光也錯過了沿途絕佳的風景。後來嗟籲感歎這段時光的時候,她才猛然省悟原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人都是這樣,誰會在意不可預知的風景,誰又會在意不可預知的人呢?
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過一種全新的生活,也許很多人都有過這樣的經曆。
生活的刺激便在於此,你永遠不知道未來身處何處,遇什麼人,做什麼事。
到少城已經半個月了,上班下班,初雪微的生活就像預先寫好的劇本,有條不紊,一絲不苟。
醫院原本有一些宿舍,但由於近年房價過高,許多年輕醫護購不起房,便住在醫院的廉租房內,導致每年前來實習的絕大部分學生,都隻能在外麵租房子住。
但比起許多人來講,初雪微幸運許多,少了在陌生環境裏找房子的困擾。導師安排她過來實習的時候,便替她找好了房子。
房東是導師的遠房表親,三房一廳的房子,一間租給了一名女記者,一間租給了一名學生,還剩一間房空著,就便宜租給了初雪微。隻是離醫院有些遠,盡管有地鐵,卻要換乘,十分麻煩,唯有坐公車一條線較為方便。但少城的交通又是全國聞名的堵,因此,每天乘公車,初雪微都要花近一個小
時的時間。
可這漫長的乘車過程對她而言,卻是一種享受。
一天之中,最美好的時刻,是在晨起的時候,搭上一輛載客並不太多的公車,坐在右邊靠窗的位置看這城市的風景。如果有選擇的餘地,她一般會坐在倒數第二排的位置。所幸她要搭乘的那趟公車乘客並不特別多,所以她極少有機會站著去上班,免去了不少上班途中的辛勞。
她有一隻精致的音樂手機。
戴上耳機,聽著美好的音樂,倚在窗邊,看著窗外的景色從眼前漸漸往後,漸漸消失。如此置身世外,宛如觀看一場世俗的電影。
獨在異鄉,這個時候,就一點也不覺得孤獨了。
依舊是一個平淡的早晨。
初雪微早早起床,簡單洗漱完畢,喝了一杯水,然後從冰箱裏拿了一個蘋果,一塊麵包,一盒牛奶,背著陳鏡樸買給她的黑色背包,準備出門。
“要去上班啦?”做記者的室友蘇伊穿著睡衣,睡眼惺忪地推開房門,向她打招呼。
“是啊。”
每天初雪微出門的時候,住在她隔壁的蘇伊才會起床。蘇伊在附近的報社做記者。她們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對彼此有了大概的了解。友誼依舊在進一步的增進中。
“今晚早點回家,一會兒我也通知哥哥,他今天要回來了,晚上我做些好吃的給大家!”在門合上前,蘇伊友好地說。
她口中的哥哥,是住在另一間房的學生,是個繪畫藝術生。初雪微沒有機會見到他,因為他外出寫生去了,一去便是半個月。但既然是學生,應該是比蘇伊年幼的,可蘇伊卻習慣叫他“哥哥”。雪微沒問為什麼,關係不是那麼熟,對於很多事情也就隻能一知半解。也許“哥哥”隻是她對男人的一種昵稱。這與韓劇,與台劇,與任何一種曖昧關係,都無關係。就像亦舒的小說裏,永遠都有一個“家明”,想必蘇伊也是有此習慣,她的生活中,總要有個叫“哥哥”的男人。
已經出門的初雪微聽見了,探回腦袋,十分抱歉地說:“對不起,今天
下班後,我要去見工。”“那真遺憾!”蘇伊攤攤手。“有機會的時候,我做藥膳給你們吃吧!”“好啊好啊!”盡管知道,這也許隻是一句客套話,可是蘇伊依舊很
開心。初雪微合上了門,心裏對又單純又善良的蘇伊略有些愧疚,可是,今晚
確實是要去見工的。她想做一份兼職,以支付生活的開銷,比如電話費,比如房租。兩地戀愛是痛苦的,至少對她而言,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話費悄無聲息
迅速消失。陳鏡樸拿起電話,便舍不得掛掉,他總有這樣那樣的擔憂。雖然每月他都有往她的手機裏存入足夠的話費,但她總是心有愧疚。也許是不夠愛
他,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付出。所以,她不得不選擇做一份兼職。這也是回報陳鏡樸的愛,最好的方式吧。
在公車站台等車的時候,她依舊戴著耳機,漫不經心地看著馬路對麵的
站台。身邊的人們,包括她自己,絕大部分都是等著去上班的年輕人。每個人都沉默,每個人都麵無表情,目光呆滯,像是在思考問題,又像
是什麼也沒有想。他們或是看向車來的方向,或是看手表,或者講電話,卻沒
有人肯向十米外的馬路對麵看去。在對麵,還有一群人,同樣在等這一路車。隻是車雖然是同一路,卻是背道而馳的。而她選擇了看向對麵。她想知道,背道而馳的兩個人,臉上的表情是否也一樣。
一個高高的,寬厚的身影跳入初雪微的眼裏。
他戴著一款黑色的棒球帽,穿著闊大的黑色T恤,胸前印著一枚地球剪影,也是黑白色;下身著一條黑色牛仔褲,全身上下唯一不是黑色的就是那雙咖啡色的高幫徒步鞋。肩膀上還斜背著一把大大的吉他,那姿態真是酷極了。這世界上有種人,一旦出現就會營造出非比尋常的氣場,這個人應該就是這樣吧,從他跳進初雪微的眼簾開始,她的目光就沒有轉移過。後來初雪微回憶當時的情景,隻能認定是他身上蓬勃的氣息深深地吸引了自己。是的,他的身上凝聚著一種蓬勃的氣息,這是雪微在別人身上從來沒有見過的。
他從她的身畔經過,沿著街走了好長一段路才在紅綠燈下駐足,待到綠燈亮起時,才從容地從斑馬線走到對麵站台。在一片忙碌的人群中,顯得那麼的與眾不同。
車來了,初雪微爬上車去,刷了卡,在後座找了一個臨窗的位置。平淡的一天即將開始。不知道剛才那個人背著吉他是要去哪裏呢?是音樂學院的學生嗎?還是街頭賣唱的藝人呢?
初雪微胡思亂想著,眼前浮現出那個高個子的大男孩站在街頭彈吉他唱歌的樣子,她的臉上不由自主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再次戴上耳機,倚在窗邊聽音樂,蕭敬騰的歌聲輕輕地刺激著她的聽覺神經,她深深地陷入其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從眼前漸漸往後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