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事?罪名?阮夢華咬著唇努力想要明白這段話的意思,卻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忍著難受站起來,恭敬地回道:“是,母親。”
阿姊定不會有如此想法,巴不得永遠不再見到她。
今日的風華夫人似有所悟,話也多了些:“我記得有一回帶她赴酒宴,那些同齡的官家小姐們孤立她嘲笑她,沒個分寸,回來路上任我怎麼問都不說一句話。隻是自那以後,她不願再同我一起出門,想是那日之事對她……。”
阮夢華艱難地吐出話語:“母親難道以為,我受的嘲笑便會少些嗎?”
沒有人敢說,但是那些異樣的眼光便已讓人無法承受。她深吸一口氣道:“母親以為我不說便是沒有嗎?隻有更不堪罷了,阿姊她受的苦楚最深,她心中的委曲才是委曲,我的便不是嘛?她又沒象我一般當成個私生子養著,她是正經阮家的大小姐,府中的老仆人寵著養著,哪裏象我,在外麵流居,回家還要被自己的親姊姊惡言相向!”
天下做父母的不會真正討厭了自己的孩子,但親疏有別卻是真的,她還記得記得初回上京,頭天晚上她以為終於可以同母親共榻而眠,誰知當晚母親照舊摟著阿姊好睡一晚,她被安排在另一間房裏,隻有丫鬟陪著,到半夜才睡著。
年幼的她不明白這是為何,偷偷哭過幾回,如今想來喉頭還是一哽。已過去幾年,今日提這些又有什麼意思?她自杏洲來,母親與阿姊之間的親密無間讓她羨慕,可是沒有人與她親近。
風華夫人心中本就對昨日仁帝的態度有怨氣,被她如此一說登時惱怒起來,抬高聲音喝道:“你如今是在怪我怨我嗎?早知今日,我決計不會生你下來,也不會落得滿身埋怨!”
話剛出口隱隱有些後悔,何必遷怒到女兒身上呢?可阮夢華不待她再說什麼,轉身便走,胸中一股悶氣竟撐得住幾步急行出了門。風華夫人隻聽到門外候著的鳴玉口中叫著小姐跟上去,後終至無聲,緩緩站起來想去看看,又坐下去想了半天,最後長歎一聲不再理會。
鳴玉的叫聲阮夢華全然沒有聽到,她隻覺耳鳴眼花,強忍著不適衝出來,隻在心中默念著母親的話:“早知今日我決計不會生下你!”
天才初晴,地上積雪未消,阮夢華一腳踏進厚厚的雪粉中,腳滑身軟,歪倒在地,鳴玉一聲呼喊:“小姐!”
地上冰寒入骨,她以為就此西去,忽覺身子一輕,跟著栽倒的身子被扶靠在一個人的懷裏,她費力地抬頭看去,正好撞進一雙急切的眸子裏,是雲瀾那張好看的臉,他緊張地問道:“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她來不及再說下去,甚至能感覺到身上的力氣在一絲絲地消散,最終無知無覺。
看著她在自己懷裏孱弱無力的模樣,雲瀾心頭一顫,聽了她的話更是難過,抱緊她低聲道:“有我在,你不會死的。”
說罷將她抱起,吩咐驚慌失措的鳴玉速去準備間靜室以便施救。
風華夫人那邊已經得了信兒,知道女兒從她房裏出來便昏了過去,慌趕過來探看,卻被攔在門外,鳴玉緊張地解釋:“夫人,雲大人交待誰也不能進去,他要為小姐施針,若是受到幹擾便會有生命之危。”
這話嚇得風華夫人唇色頓失,好半晌才發話:“我不進去,隻是雲公子不用人幫忙嘛?”
“奴婢不知,這是雲大人的原話。”鳴玉咬著牙剛說完這些話,沉玉已道:“鳴玉,我要去陪小姐。”
“你就別添亂了祖宗,夫人都進不去你還要進去?”
沉玉看著緊閉的房門,心中酸酸地道:“我替雲大人打打下手……總好過讓他們孤男寡女在裏麵吧,”
雲瀾正拈著金針做最後的決斷。
他能用鎮定的話語和眼神一次次地騙她,說隻要休息幾天便能好,然則對能否解得了她身上的蠱毒卻是毫無把握。
若不是下毒之人,或者熟識種蠱之事,即使你是天下名醫,也會束手無策。好在雲瀾並不是尋常的醫者,又有邵之思事先提醒過,從旁協助,他對阮夢華所中蠱毒有了些了解,才能想出暫時應對之法,一點點地延續著她體內的生機,費盡心思調養著。
但她還是一天天消瘦下去,象是有什麼不知名的東西在她體內,蠶食著本屬於她的生機。
此刻雲瀾有些猶豫不決,以金針為她施救並非不行,隻是過於凶險。下毒之人著實心狠,在她稚齡時便將蠱毒種在她體內,曆經十年之久,誰也不知會出什麼事,雲瀾不敢冒險將她喚醒,怕稍有不慎便會蠱毒攻心。
他與邵之思曾反複討論過如何才能解此蠱毒,答案隻有一個,便是尋覓傳說中的古老山族,據說那個神秘的山族隱匿在滄浪北邊,他本待先為她調養著身子,天氣轉暖便帶她遠行滄浪,哪知出了這回事。
如今情形危急,惟有一試此法。
阮夢華仍然未醒,一張小臉慘白慘白,幾近透明,雲瀾想了半天終於慎重地出手,運力於指上金針,飛快地刺入她身上幾處大穴,跟著長吸了一口氣,手掌貼在她小腹丹田處,順著絲絲力道閉眼暗查,凡蠱毒均是由蠱蟲所種,若是能探查出蠱蟲的位置將它逼出來,或許……
做這種事不光阮夢華有凶險,雲瀾武功再高強,極速耗費真氣同樣會走火入魔,江湖人一身武功修為不易,都愛惜得很,誰會為了不相幹的人置自己於險境?此番他傾力相救,實是將自己的命也賭上了。
不知過了多久,雲瀾緩緩收回自己的手,他身上的衣衫已被汗水重重打濕,麵上沒了一絲血色,如此耗費心神和真力卻隻將阮夢華體內的蠱毒暫時逼退,讓他不由悶哼一聲:“好厲害的毒!”
他閉目調息好大一會兒才長長吐出一口氣,睜眼看到阮夢華臉色比之前好了三分,替她把脈之後心中稍安,待要將她的手放開時,不知怎麼想的順手合握在自己的兩手掌中,輕笑道:“丫頭,你倒睡得好香。”
說完才驚覺這聲“丫頭”中寵溺意味太過明顯,並不似平日那般似是而非的調笑,想當初他不過是受人之托前來看顧,難不成會對這個小丫頭動了心不成?雲瀾斂神起身欲走,又忍不住回首去看,隻見她靜靜地躺著,對這一切毫無所覺。
今日之後,她會逐漸好轉,如蠱毒未發前一般康健,隻是卻不是真正解了蠱毒,待下一次毒發時勢必更加凶險。想到這兒他憂思甚重:“我瞞了你這麼久,眼下還得繼續瞞著,怨不得我的話你從來不信。”
阮夢華自然是無知無覺,等雲瀾開門出去,一直守在外頭的風華夫人含淚問道:“雲公子,如何了?”
“夫人可以自己問她,已經沒事了,不過得等一會兒,她還在睡。”
風華夫人連聲道謝,等著雲瀾又交待了些事才送他回去歇息,知道阮夢華過了今晚會大好,才安心等著她醒來,心想要好好哄哄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