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花逝(2 / 3)

眼見著兩姐妹便要吵起來,風華夫人不得開口:“夢華,怎麼可以這樣跟姊姊說話!”

“母親要夢華說什麼?若非你帶了阿姊進宮,她又怎會膽大到來宮裏拿人,紫星殿不是風華夫人府,沉玉進了宮便歸宮中所管,”她頓了又頓,轉身對著門口道:“懷姑姑,你說是不是?”

門外站著的正是眉頭微皺的懷姑姑,她領著宮侍走進紫星殿,對風華夫人施了一禮方才道:“不知夫人今日進宮,老奴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懷姑姑免禮,我也是突然想起來找夢華有點事,剛好讓姊妹二人聚一聚,你也知道,夢華剛回來便進了宮,她們姊妹間向來情誼深厚,下月初八如月便要出嫁,更是要多見幾回的。”

姊妹間情誼深厚?阮夢華不禁笑彎了眼,上前扯住阿姊的衣角搖了搖:“阿姊莫要生氣,夢華不過幾句玩笑話,你別往心裏去。”

阮如月扯了兩下沒有扯動,當著外人麵不好發作,隻得作罷。

風華夫人在殿門口掃了幾眼,心中疑惑這老貨怎地突然到來,口中卻客氣地問道:“懷姑姑今日怎麼得空來了?”

“老奴才從內務府過來,想到紫星殿前日來報說是有些物件損舊,就進來瞧瞧,有什麼該換的該扔的,老奴好早些換新的來。”她眼角一掃,裝作才剛看到了伏臥在地上的沉玉,意外地叫起來:“喲,這不是沉玉丫頭嗎,好好地幹嘛這副模樣?還有這地上,嘖嘖,想來這些東西真的損舊不能用了。”

這個老人精,明明一進來就看到了滿地的狼藉。阮夢華強笑道:“沒什麼,丫鬟不懂事,犯了個小錯,母親想懲治她來著。”

懷姑姑體諒地道:“到底是剛入宮,遇事不知輕重也是有的,我看不如這樣,回頭送到我那裏好好學學規矩,萬不可輕易饒過。我瞧也不用再一一記下該換什麼,明兒我便差人來全都換上新的。如此老奴先回去了。”

“讓姑姑費心了,慢走。”

懷姑姑又恭敬守禮地向風華夫人告退,囉嗦了一堆話才走。

送走了她,風華夫人歎了聲氣,道:“夢華說得對,皇宮畢竟不是風華夫人府,沉玉既然跟著入了宮,便是宮裏人,不能再由咱們阮家懲治,今日天色已晚,咱們回去吧。”

“母親,那女兒如何向邵家交待?邵老太君她……”說到這裏阮如月地落下眼淚,她內心焦灼,不知如何是好。

阮夢華已聽到兩次邵老太君之名,卻不懂此事為何要牽扯上她,花是邵之思的,且隻不過是盆花而已,當初想著阿姊是瞅著邵之思送自己的東西不順眼,硬要搶回去,現在想來,該是邵家的意思。

是邵之思嗎?

她好心好意地勸道:“阿姊,你別哭了,就說花早被我給養死了便得了。”

誰知人家不領情,怒道:“你說得容易,邵老太君最看不慣咱們阮家,如今卻不得不迎阮家的女兒作孫媳婦,如何肯善了。她早叫人告訴我,若是沒有那盆玉色煙花,我就別想進邵家的門。”

她意帶怨懟,風華夫人有些不自在地哼了聲:“親事是板上釘了釘的事,還怕他們悔婚不成?”

上京城中有許多人看不慣風華夫人,偏邵家心中怨氣最大。這其中有個緣故,先皇後便是姓邵,是邵家老太君的唯一一個女兒,仁帝的心全都放在風華夫人身上,叫先皇後無顏,邵家如何容得下風華夫人之女進門。但當年的婚事卻是先皇後在時,和仁帝一起定下來的,那時阮夢華剛回上京,在宮裏迷路,不知怎地走到了芷慧宮,先皇後便讓懷姑姑送她回去,婚事便是訂在這一麵之緣後沒幾日。

說實在的,風華夫人對與邵家結親一直是心有芥蒂,先皇後因病而亡,那病多半是被她氣出來的,她心裏不是不知道,而且婚事來得太突然,彼時她並不在場,後來苦思無解,隻能歸結於阮夢華天真活潑,不知哪裏讓膝下無子的先皇後喜愛上了。再說與邵家結親是好事,她沒理由拒絕。如今連大女兒都喜歡上了邵之思,且一無反顧地要嫁入邵家,真真是孽緣。

阮夢華心中氣苦,婚事婚事又是婚事,為何此事沒完沒了,還要當著她的麵說多久?她細聲細氣地道:“阿姊不如回家再想,留在我這紫星殿難道就能想出法子了?”

阮如月怎會聽不出她有逐人之意,立時被得罪:“你別得意!母親,若是邵家問起,我隻能說是阿妹缺家少教,連丫鬟也沒規矩,主仆合謀毀了那株玉色煙花,此事可怨不得我。”

缺家少教?說她無人教養?她何嚐想遠離家人,獨自居住?她被傷得極重,母親此時卻不發一言,似乎突然作聾。阮夢華想到過去幾年回來受阿姊的種種冷待,聲音平平地道:“自然,萬事都是我錯,在阿姊眼中,自小夢華便一無是處,也不在乎多上這麼一樁了。我勸阿姊把心放回肚子裏,邵之思有眼睛,若不是他看上你冰清玉潔,知書達理,也不會舍我而選你,娶妻是是他,何必在乎邵老太君區區難為。”

風華夫人喝道:“好了,都別說了,此事我會親去邵家解釋清楚,如月,我們先回去吧。”

兩人就此撇下阮夢華與滿地宮侍轉身離去,待到人影也看不到,阮夢華才低低地,恭順地開口:“母親,阿姊慢走,不送。”

鳴玉剛才被阮夢華派去叫懷姑姑,可又怕被夫人和大小姐看到是自己叫來了懷姑姑,隻好守在外麵,等夫人走了才進來。宮侍已扶起倒在地上的沉玉,正不知接下來該如何,鳴玉隻得吩咐他們帶沉玉下去上藥,再把拉扯中損壞的物件收拾好,上前扶住自家小姐,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阮夢華本想問為何母親與阿姊那麼清楚是誰一直照料玉色煙花,但想了想又作罷,強笑道:“也不是頭一回被阿姊欺負了,算不得什麼,鳴玉,我很累,要休息一下,晚飯就不要送進房裏,沒我的吩咐誰都不要進來。”

關上房門,她低下頭靠著門站了半天,仿佛真累得走不動,一步步挪到床前仰麵躺下,耳朵裏嗡鳴得厲害,半天也靜不下來。剛剛被母親阿姊鬧了一場,她隻覺心力交瘁,好在沉玉沒有被她們帶走。一時間她突然有個念頭:下月初八快些來到,阿姊快些嫁給邵之思,她眼不見心不煩,多好。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昏沉沉中聞到一股飯菜獨有的味道,阮夢華晚飯沒用,早餓得狠了,當下居然連連腹鳴,睜眼一看,屋內多出一個人,正獨享一桌好菜。

卻是雲瀾雲大夫,見她起身,臉上掛笑招呼她:“快來快來,菜香酒濃,便隻等你一人了。”

看著他手持杯盞意態悠閑的模樣,阮夢華幾乎要懷疑是自己睡夢中自己走到了他的住處,先是一驚,後又麵容平靜,不動聲色的觸了觸袖籠裏的東西,發現並無異常,便抬手理了理亂發,走到窗前離雲瀾遠遠的,好半天才高聲開口:“雲大夫是母親口中備受推崇的君子,卻為何要夜半潛入我的臥房?”

雲瀾輕輕笑道:“丫頭,不必費力說那麼大聲,我還聽得到,至於外頭的人,他們都睡了,此時好夢正酣,你再大聲他們也聽不到。”

說完放下杯盞,從從容容地拿起筷子夾了幾樣菜放到她麵前的盤子裏,道:“我知道你喜歡吃這幾樣菜,來嚐嚐我的手藝。”

他的手藝?阮夢華無法想象如謫仙一般的人物拿著鍋鏟的模樣,一時難辯真假,撇嘴道:“真真好手段,不知雲大夫到底想要做什麼?”

雲瀾站起來,一步步地走過來,燈光下姿態瀟灑,有種說不出的魅力,他平日定是風流慣了,做這種事輕車熟路,連臉上的笑也比往日溫柔些許。微微的酒香一點點傳過來,她對情事並無經驗,邵之思與她之間的來往隻是幾次白日人前相會,幾個微笑,幾次書信來往,連夢裏也不曾如此接近過。她的心開始止不住咚咚地跳,雲瀾的才貌實屬上乘,哪個少女不盼著情郎能有如此人才。

可一想到他今夜不知是何動機,阮夢華立時清醒,低下頭道:“你……你別過來。”

他真的停在她麵前三步遠,半天沒有動靜,忽聽得“吱呀”一聲,卻是他推開了窗戶,望著天上的小半個月亮嗟歎一聲:“唉,如此良宵,我卻得來哄小丫頭吃飯,真真煞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