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一株花,既然與邵之思再無關係,給了阿姊又如何,於是她隨口應承下來:“阿姊想要便拿去,吩咐人來說一聲便行了,何必再跑這麼一趟。”
阮如月竟流下淚來,連聲道:“阿妹,多謝你。”
她微感詫異,這次回京,阿姊似乎變了個人,從前冷情冷性,如今柔弱得象一朵易碎的花,動不動便下跪,流淚,果然,情之一字害人不淺,不說阿姊,就說她自己,麵皮功夫更上一層樓,人前歡笑人後黯然,幾可大成也。
看著阿姊心滿意足離去,阮夢華失魂落魄地坐在亭子裏,渾然不知對麵石凳上又多出一個人。
過了良久,她揉揉眉心,乍一看到那個自稱狐狸大仙的男人坐在對麵,愣了一下連忙看周圍:“你怎的白天也在皇宮?”
他今日換了身淺碧色長衣,便是坐在那裏也惹眼得緊,站在離亭子不遠的小宮女,一個個地偷眼往這裏瞧,還麵上飛紅,定是識得此人是誰,故無人上前來打擾自己。莫非他是皇親貴胄?她迅速在腦子裏想了一遍,卻想不出子夜國幾時多出這號人物。
“我是仙不是鬼,能見光的。”他依舊一副散仙般的自在神情,就差手裏搖一把紙扇。
她忍不住給他一個白眼,男人家長得比女人還好看,太不象話。適才在阿姊麵前憋氣太久,涵養幾乎耗光,當下說話也不客氣起來:“你還真當自己是仙?算了,有的人就愛裝神弄鬼,上回突然在棵桂樹上出現,這會兒又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
他微微一哂,不跟她計較太多:“你一個人孤伶伶地坐在這裏,我再不下來安慰你,怕你又得掉眼淚。”
“下來?你剛才……便在這杳杳亭上麵?”她臉上一黑,心中慶幸剛才沒有失態,好言好語的打發阿姊走了。
他神情無辜地道:“紫星殿那片桂林被你占了,我總得再找個地方呆著,剛發現這裏風景不錯,沒想到你就又來了,所以在下說,你我有緣,必定會再見麵。”
說話間還對不遠處的小宮侍頷首點頭,這下不光宮女臉紅,就連淨了身的小宮侍也羞答答的抬不起頭來。
阮夢華歎為觀止,又對自己的定力很是佩服,很是嫌惡地道:“天下之大,難道隻有這兩塊地方風景好?你幹嘛不回自己家?”
“我家遠在泉州,眼下暫居宮中太醫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原來是太醫院的人,阮夢華不以為意,皇宮裏除了宮侍,隻有太醫院的男子偶爾可以走動。她非是沒見過世麵,初見此人夜現深宮,來去自如,知他定是武功極佳,江湖上有種功夫叫輕功,許多遊俠兒高來高去使的便是輕功。不過她還沒見過禦醫也會輕功的,當下覺得有趣,笑眯眯地問:“你知道紫星殿是我的,那你也一定知道我是誰,聽了剛才和跟阿姊的話,是不是覺得我可笑至極,被人搶了未婚夫婿還拚命裝大方?”
“哪裏,丫頭你仁心仁義,大公無私——我這麼說你不會怪我吧?”他一口一個丫頭,全然沒有恭敬,似乎有取笑之意。
她倒不惱,淺淺一笑道:“自然不會,難得你如此有見地,但不知閣下該如何稱呼?”
他眼角含情,大大方方地道:“叫我雲瀾好了。”
很有名嗎?阮夢華堆起笑:“原來大叔你叫雲瀾。”
雲瀾臉上一僵:“我自覺年華正好,何來大叔之說?”
“太醫院裏那些醫官個個仙風道骨,醫術極高,若真比起來,你當然是年輕有為,嗯,年輕得很。”
以她的年齡和身份,叫他一聲大叔那是便宜了他,而且這麼著打擊他似乎讓自己的心情不斷好起來,是了,一定是她受氣太久,極需發泄出來,正好有這麼個人送上門,老天爺畢竟還是公平的。
遠處過來一行人,卻是風華夫人同鳴玉帶人來尋她,阮夢華端正了麵容,掩去一切情緒,起身迎接出杳杳亭:“母親來了,我以為母親已和阿姊一同回府。”
風華夫人一臉愛憐:“我在紫星殿久候你不回,便想來再看看你,讓她先行回府去了。”
眼下的情形確實是阮夢華值得憐惜一點,故而也重要了起來。她規規矩矩地答道:“勞母親記掛,夢華貪戀這裏的景致,就又多坐了一會兒。”
這邊雲瀾卻沒迎出亭,隻是含笑看著她生疏有禮地與風華夫人應對。
母女對答完畢,風華夫人抬步進亭,想看看是誰和自家女兒在一起,見是雲瀾她意外不已:“原來是雲公子。”
雲瀾隻是起身一禮:“風華夫人。”
阮夢華不禁詫異,小小一個醫官見了母親隻是一禮,也忒托大了吧,而且母親居然稱他公子,有意思。
風華夫人在二人身上打了個轉,不知想到了什麼,笑得極是寬慰:“公子與小女夢華相識?”
“哪裏,在下閑來無事,便在宮裏轉悠,偶然碰到令千金,便閑談了幾句。我本在想,不知是哪家的閨閣小姐入宮遊玩,原來是風華夫人之女,怪不得才貌如此出眾。”
阮夢華垂首不語,暗恨他不會說話,她平生最在意的便是自己容貌不及母親與阿姊,偏此人要說她才貌出眾,定是反話來著。
哪料風華夫人笑得更開心:“雲公子過獎,小女眼下剛入住紫星殿,這幾日我怕她不習慣,日日進宮來陪伴,若是公子閑暇,可否多多指點她,小女愚鈍,即便是與公子閑談也可受益。”
就讓她一生愚鈍下去好了,也好過被人擺布,母親在想些什麼她清清楚楚,情急之下開口道:“母親,我好得很,雲公子貴人事忙,怎可麻煩他。”
“夢華,你才回來,卻不知雲公子之能,他除了善用藥石,可謂是不世之才,你要好好向他請教才是。”
從來她都逆不得母親的想法,她歎了口氣:“母親說的是,不知雲公子是否願拔冗指點一二?”
一定是她剛才那聲大叔得罪了他,一定是她不情願的意圖太明顯,但聽得雲瀾笑著答道:“夫人有命,不敢不從,再說以我這等年紀還能於夢華小姐平輩相交,實在是雲瀾的福份。”
“我看雲公子不過雙十年華,怎地說起笑話了?”
“不才已虛度光陰二十五載。”
“夢華今年十六,你與她才相差九歲,本當是平輩相交,夢華,你別總跟著太妃聽戲,那些都是老人家的消遣,正經的多向雲公子請教才是。”風華夫人趁機教導女兒離那個老太婆遠些。
母親不避嫌地跟男子說起自家女兒的年紀,讓阮夢華無語,半晌點頭道:“是,夢華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