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雲瀾(2 / 3)

她身子往後一仰,避開他的舉動:“你是何人?”

他輕輕一笑,竟有無盡風流之感,眉長入鬢,眼帶英氣,又比那年華正好的少年人多了一點點要命的滄桑,饒是阮夢華此時為了未婚夫婿被搶麵上無光,也不禁紅了臉龐。隻是,他說出的話卻極不正經:“我是……天上的仙人,被這片桂香引下凡塵,又意外遇上了你,小人兒,你可信?”

阮夢華瞪大眼,她自然不信,被“小人兒”三字羞得臉色更紅,恨聲道:“我瞧你是千年的狐狸已成精,趁著今兒個十五,出來汲取日月精華了。”

“你倒有見識,能看出我的真身,不錯,在下便是千羽山聞香洞的狐狸大仙,”他沒有半分不好意思,一邊說著,一邊往她麵前湊去,用不懷好意的腔調說著:“合該丫頭你與我有緣,今夜……”

眼看著他就要一親芳澤,下一刻便被突然縱起的絢麗火光灼得退後一丈有餘,失聲道:“這是什麼東西?”

可阮夢華卻似動也未動過,眼光閃動,笑嘻嘻地道:“大仙好本事,居然全身而退,我從未見過狐狸精,更想瞧瞧你把尾巴藏在何處。”

適才他麵上被灼得一痛,分明是那丫頭的手段。有意思,他原是想逗逗她,倒不想被她戲耍,摸摸眉毛,尾角竟被燎得發焦,再看她臉上淚痕未消,卻一臉靈動,渾不似剛才那般神傷,歎聲道:“丫頭,你又哭又笑,倒也不羞。”

她心中一黯,適才不覺竟淚流滿腮,還被這神秘男子取笑,甚是氣惱,不客氣地回道:“焦頭爛額的狐狸大仙又好到哪裏去?”

“嘴還挺硬,丫頭,我能潛入深宮便有本事讓你無聲無息地消失,你不害怕?”他作勢嚇她,心中想的卻是怎生讓她說出剛才使的什麼手段。這許多日子以來,看到的人全都無趣得很,此女不一般啊。

“怕,怕得要死。”她一本正經地點點頭,突然扯開喉嚨叫起來:“來人哪,救命啊!”

叫聲劃破寂靜的夜空,法子雖笨,但最是奏效,少頃遠處便傳來人聲,這讓一臉興味望著她的男子有些掃興,他卻不著急離開,立了片刻才道:“我說過,你我有緣,日後定會再見。”

他足下輕點,踏著樹枝借力遠去,下腳之處隨之飄下一片黃色花雨,落在地上煞是好看。

九月二十一,癸酉月己已日,宜祭祀,會親友。

風華夫人已是連著七日進宮了,今日更是帶著阮如月一同前來,兩人直赴紫星殿,卻撲了個空,道是夢華小姐陪著華太妃在慕容宮裏聽戲。

後宮女子多嫉恨風華夫人,連帶著也瞧不起阮夢華,紫星殿裏住進去這麼一個人物,宮中諸人得了消息後看笑話的居多,十幾年前正是風雨滿朝之時,風華夫人名不正言不順,生下了皇室血統也不能公布於世。十幾年後她依然是名不正言不順,可是皇家血脈的回歸卻無人能攔,至於會鬧出什麼名堂,誰也不知道,隻知這顆皇室遺珠才剛被親姐姐搶走了未婚夫婿,一時間說什麼的都有。

華太妃是宮裏為數不多的先皇寵妃之一,仁帝生母早已去世,繼位後奉行孝義,對幾位沒有子嗣的先皇寵妃極為優待,當作母親來養,太後也早早地去陪先皇,華太妃的地位便等同太後,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她性子和樂,最喜歡小一輩的皇子皇孫,其中一年才回來一次的阮夢華頗得她眼緣,這幾日有事沒事常被她喚去陪伴,賞她吃的玩的,恨不得留她宿在自己宮中。

所見之人均想,夢華小姐很快便會恢複夜姓,無需再借用阮家的名頭了。

阮夢華正聽戲聽得昏頭,跟著咿咿呀呀地唱詞打瞌睡,一名小宮侍磨到她身後,裝作換茶水,彎腰在她耳邊悄聲說了句話,頓時趕走一堆瞌睡蟲。別看華太妃耳聾眼花,這會兒倒靈動起來,慢聲問:“夢華,什麼事?”

她猶豫片刻,終是說了實話:“回太妃,家中來人看望夢華,說不得要少陪了,改日夢華再來陪罪。”

想到風華夫人,華太妃收斂笑意,她疼阮夢華是一回事,卻極不喜她的母親,當下有些不愉:“又來?平時不想著多親近,這會兒倒慌起來,告訴你母親,多想想修身養性,別整日做些荒唐事。”

阮夢華低了頭不吭,見華太妃擺手放行,長出一口氣退了下去。

宮中幾日,她自忖還應付得來,起碼住在宮裏有個好處便是無需聽外頭的閑言碎語,不用看到府裏張燈結彩為下月初八的喜事張羅。

邵之思將在下月初八迎娶阿姊,每每想到這裏她便有無盡的失落,原本該是她的幸福,卻要拱手讓與別人。她略略有些茫然,想這都是命。

母親這幾日見她很勤,怕是心中覺得對不住她,人真是奇怪,前一刻她覺得虧欠了大女兒,硬是斷了小女兒心中念想來成全大女兒,後一刻又覺得對不住小女兒,想要補償她,實則都不容易,她吃力且不討好。

阮夢華剛出了慕容宮,便碰上了候在杳杳亭裏的母親與阿姊,遠遠望去,她們容貌相似,似一對姊妹花,可兩人臉色都不太好,象為了某事在爭執不休。

杳杳亭左接花木,右接流水,是賞風賞景的好地方,母女三人無言以對,風華夫人看了看兩個女兒,借口仁帝還在等她,先行離去,留兩人在這杳杳亭中吹風。

阮夢華不安地扭一扭去,後悔今日沒有帶鳴玉出來,石凳冰涼,隨侍的宮侍沒有眼色,竟不知在她臀下墊個軟墊。

“這幾日阿妹在宮中過得可好。”阮如月忍不住先開了口。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阮夢華可不敢指望一向高傲的阿姊特意進宮是來找她敘姐妹情的。當下露出受寵若驚的神情,認真想了想才答:“極好。阿姊好事將近,不知準備得如何了?”

阮如月有些不自在,輕聲道:“阿妹,我想……”

“你想什麼?”她笑眯眯地接話,心中卻微酸,怕不又是與邵某人有關。可她已經連人都讓給了阿姊,按理說兩姐妹今後應該能不見就不見,為何她再會再次入宮?

“我想向你求一樣東西。”

“是什麼?”

“是……邵公子曾送你的玉色煙花。”

那是一盆會開出晶瑩剔透、泛著淡綠色花朵的蘭花。

有一年邵之思無意中看到她把開得好好的墨菊摧殘得不成樣子,才知還有如此古怪的愛花人,便捧來家中的玉色煙花送她,囑她萬不可將同樣的方法對待它,待來年她再回到上京,會仔細驗看她有否遵守諾言。

少年人總是執著地把一件小事當成一生的承諾來看待,她回來了,也帶著那盆完好無損的玉色煙花,整整一年的悉心照料,竟使得花期延長了一些時日,可是情卻不能延長。

沉玉怕小姐看見玉色煙花會神傷,這幾日愣是藏了起來,阮夢華眼不見心卻不靜,本想著找個機會把花物歸原主,又覺得如非必要,還是少與邵之思有牽才好。這幾年間來往的書信留在杏洲未曾帶回,日後她回去會一一銷毀,不留對方任何痕跡。如今她尚未將花還給邵之思,阿姊便當成要緊事來辦,好像那是邵之思留在這裏的一顆心,不錯,邵某人確實夠花心的,居然挑中她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