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京(3 / 3)

“是啊,皇上,轉眼兒女長大,前幾日四皇子大婚,我便在想自己的兩個女兒也到了花嫁之期,真是舍不得都送出門去。”

她歎息一聲,低頭對懷中的阮夢華道:“夢華,長幼有序,得先送如月出門,是也不是?”

“這是自然,母親,不知阿姊許給了哪家公子?好在我從杏洲回來,不然可要錯過這件喜事了。”裝傻誰不會,今日這情形怕是難以善了。

“這……嗯,咱們阮家與邵家是訂了親的,如月自然是嫁入邵家,正與陛下說起,婚期便定在下月初八。”

邵家這一代隻得邵之思一個男子還未成親,母親的話,殿中的情形,一切都昭示著已成的事實,阮夢華心中哀歎,慢慢抬起頭,用心都碎了的神情,顫聲問道:“邵家?”

她向下看了看並肩而立的邵之思與阮如月,目光收縮,竟想發笑,這二人不知何時暗通曲款,如今站在一起給她看,是否她還要感謝他們沒有當場眉來眼去?想到這裏霍地站起身,即使是心中早有準備,可事到臨頭,她仍是不願相信,萬不料才回京便遇上這種事,良久才道:“這門親事,當初是訂給我的,如今……如今為何卻說是阿姊?”

才說完又覺可笑,當時隻是有那麼一說,並未下過文定,如今反悔起來倒也容易,怪不得母親與阿姊如此迫不及待,不顧她舟車勞頓也要將這件喜事定下。

一時間她想起很多事,幼年被扔在別院時的冷清,頭一回進京時莫名的興奮,遭人冷眼後趴在邵之思懷裏眼淚鼻涕橫流,剛訂親時因為羞澀故意推倒那個藍衫的小小少年,細心照料那盆玉色煙花時的歡愉……收到京中那封擊破美夢的書信。

真是大大的喜訊!

風華夫人緩緩起身,想要安慰她,她一味後退,不願與人接近。風華夫人隻得想了想道:“夢華,此事也是不得已,邵家……邵公子他一直屬意於如月,今日他進宮陳情,便是求陛下為他和如月做主,並且邵家的意思是想要早點為他二人籌辦婚事。”

仁帝此時也開了口:“當日與邵大人一句戲言,算不得準,邵家既然屬意於如月,那便成全他們吧。夢華,你放心,朕必不會委曲你,我已於你母親商量過,這次回來便留在宮中長住,再不用回杏洲。”

她似是沒聽到任何人的話,目光一點點的移到邵之思身上,他麵容平靜,仿佛周遭之事與他無關,一逕沉默著。

他在想什麼?是不是心中有愧?去年那個冬日,他親自送她上船,囑她一定要照看好那盆玉色煙花,待來年秋日再相見時,一定帶上它。轉眼就對他人柔情萬種,要和她的阿姊成親嘛?

“夢華,你可曾聽到陛下的話?從今後你再不用杏洲、上京來回奔波……”

接下來母親還說了什麼,她全沒聽進耳中,不言不語,慘然笑了笑,不用再回杏洲,長留宮中,那是她幼年時最大的願望,如今他們終於決定賜給她這份恩惠,讓她是皇室遺珠的身份慢慢浮上水麵,她卻沒了喜悅。見不得光的私生女要如何推到人前,阮夢華不得而知,真難為他們打算把不甚光彩的她接回來。

她注視著邵之思:“邵公子進宮陳情要娶我阿姊……倒是情真意切。”

他的身子一顫,抬起頭與她目光相交。

阮如月的心也很忐忑,進宮是她最不屑做的事,但為了能與心上人廝守終生,她願意放下身段,進宮麵對那個奪走她母親的人。眼見著阿妹如意料中那般激烈反對,她發現自己心中一點把握也無,邵公子……會不會反悔?

一時間鳳香殿內靜默無聲。

邵之思終於緩緩開口:“此生若得阮小姐相伴,邵某之幸。”

阮家有兩個千金,一向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稱阮如月為阮小姐,而稱阮夢華為夢華小姐,以此為區分。邵之思說的阮小姐,自然是與他並肩而立的阮如月,那清俊男子說出的話讓阮如月眉梢眼角都露出喜意,而阮夢華心中頗不是滋味。

她能怎樣?正主兒都開口說中意阿姊,母親也偏著她,連仁帝都發了話,甚至打算留她長住上京作為補償,大概在他們眼中,這一項恩寵壓下來,她縱然千般不願,也隻得從了。但凡有點腦子的,便不會真鬧一出二女搶夫的好戲給人看。

阮夢華定定地看了邵之思好一會兒,再一次感慨世事無常,做人就得認命,來之前她還想著邵之思對她是有幾分情分的,畢竟之前幾年他們互通書信,有來有往,彼此在心中都將對方當作了命定之人。另此次婚事不成,最大的原因不是阿姊介入,而是邵家反悔。風華夫人名聲在外,與阮家結親之事邵家老祖母一直心存不滿,可是苦無機會退了親事,眼看著一年一年過去,邵之思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邵家終於等來機會,阮家大小姐竟然與邵之思意外相識,且二人之間好像有了那麼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如此一來,便有了親事不退,但要換人一說。

老人家的心思阮夢華自覺要體諒,反正她從來都是旁人眼中的笑話。可母親居然會同意邵家的請求,想來是她覺得虧欠了這個大女兒,想要成全與她,每每想到此處,阮夢華便止不住微微鼻酸,隨即一笑,十幾年來她與母親聚少離多,論母女情份,她哪裏比得過阿姊。

她樣樣都比不過阿姊,阿姊的容貌絕美,她望塵難及,阿姊冰清玉潔,與其母完全相反,她遠在杏洲,無人管教。阮夢華想來想去,若她是邵家之主,也會在無法退親的情形下選姊棄妹。

仁帝有些不忍,雖是早商量好的,可他何嚐想委曲了自己的女兒,隻是夫人之意已決,而且想趁此機會將夢華長久留在身邊,邵之思又非絕世男兒,夢華即將回歸皇朝,有更好的男兒才可與之相配。他看了眼風華夫人,想了結如此尷尬的局麵:“今日夢華才到上京,定已勞累,朕已吩咐下去,將紫星殿賜與你住,不若先到新居安頓下來,用過膳再說不遲。”

事到如今,已然成了定局,她該趁勢謝過仁帝,去看看將成為她日後富貴榮華象征的紫星殿是如何地奢華,卻突然問向那個白衣女子:“阿姊,你呢?”

阮如月訝然抬首,看向站在的她。不知是否錯覺,一向在她麵前唯唯喏喏的阿妹竟目中含煞,令她心驚。是了,她到底是夜姓女子,是個公主,這些年來在阮府被自己冷待,聽母親的意思,不日將會為其正名,說不得會再來難為自己。

公主又如何?隻要邵公子屬意自己,難不成她還能仗著自己的身份來搶不成?一時間阮如月竟忘了邵之思也不過是自己搶過來的。

阮玉月蒼白的臉上泛起微紅,她與邵公子之間並未曾有過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左右不過見了幾回,她本就慕其才高氣清,而他對她也似有憐惜,至於邵家如何,母親如何,都不及適才邵之思一句“此生若得阮小姐相伴,邵某之幸”,隻覺情意惟君知,她也是同樣的心思。

她這邊心中思量來思量去,阮夢華又問道:“邵公子已當場表白自己的心意,阿姊,我想知道你的心意。”

她的心意?未及多想阮如月已盈盈下跪,並聽到自己堅定的聲音:“但覺與君三生尚不足,求阿妹成全。”

眾人皆是一愣,沒想到她會如此吐露真情。

阮夢華低歎一聲,下了銅台,來到阿姊麵前,見她身子輕顫,弱不勝衣,真真是我見猶憐。也怪不得邵之思移情別戀,這樣的眉眼,如何不叫人動心。她解下身上的披帛,替阿姊輕輕穿戴上,柔聲道:“自家姐妹,阿姊何必如此大禮,你看你,入了秋還穿得如此單薄,怎能不叫人心疼。”

阮如月待要推辭,她又道:“左右不過是個物件,讓與阿姊又何妨?”

她意有所指,立在一旁垂首不語的邵之思已聽出她話中之意,身子一震,似在極力忍耐著什麼,卻始終沒有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