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麵的狂怒終是鬆卻了下來,那些所有的掙紮與癲然之意也全數崩塌。
甚至於,他似是這才徹底回神過來,那雙漆黑的瞳孔驀地發顫,目光也微微垂落,朝自己手中那把抵著鳳瑤喉嚨的長劍掃了一眼,而後又顫動著微微上抬,朝鳳瑤的脖子掃來。刹那,他渾身驟然一僵,手中的長劍也陡然抑製不住的跟著發顫,仿佛手指無力,似要握不穩手中的長劍一般。
“鳳瑤!我無心傷害你!但你為何總要與我作對?便是這回,我也僅是想救走我皇姐,僅是想對付顏墨白,你為何總要上來插上一腳!”
僅是片刻,他麵色陡然變得悵惘哀涼,脫口的話語仍是執拗猙獰,仿佛心底纏了太多太多的憋屈與無奈。
鳳瑤緩道:“並非是本宮要來插上一腳,而是你處處擋本宮之路。便是這回,本宮與顏墨白務必得盡快抵達大英國都,但在這海麵之上,你卻突然來擋路了。”
“我是為了救我皇姐!我皇姐一直備受顏墨白淩辱,我僅是想帶走我皇姐!”
鳳瑤滿目幽遠,“你是要來帶你皇姐走也好,亦或是要與顏墨白作對也罷,這些都是你之事,但此時此際,你卻的的確確擋了本宮去路,此事,本宮便不可坐以待斃。”說著,滿目深邃的迎上他那雙起伏不定的眼,“前塵舊情,過了便是過了,如今多提無用。本宮如今隻問你,你此際是要殺本宮,還是,放了本宮?”
司徒夙滿目掙紮,薄唇一啟,卻仍是答非所問,“倘若,當初兵臨你大旭京都城門之際,我若遣兵而離,那時,你可會原諒我?倘若我那時不顧我父皇之令攻城,僅是應你之求撤兵,不入你大旭京都分毫,更不曾讓你在城樓一躍,如此,你我可會仍可如當初在道行山上那般,長情共赴?”
鳳瑤眼角一挑,麵色也被他這話惹得起伏開來。
生平之中,最是不願去回憶那些心如刀割的時刻,隻因那些時刻發生之事都太過絕望,仿佛割肉割心疼痛劇烈。但許是人就是這樣,你越是想避開什麼,便也總會有人時常在你麵前提及,讓你全然忘卻不得當初的你,究竟是有多狼狽,多絕望,多猙獰,甚至,多可憐。
她也著實不知時至今日,這司徒夙竟仍無法對當初的那段感情釋懷,也未料此時此際,他竟還能提及當初兵臨城下之事。
她也自知當時他是被逼無奈的攻她之城,但她卻永遠無法忘記的時,正是因他的兵臨城下,正是因他決絕的狠意,才全然震破了她的心,泯滅了她的所有誌氣與驕傲,甚至,連帶她與他的那段感情,都一並埋葬。他也永遠都不會知曉,當初城樓一躍,她是用盡的全身的勇氣在豪賭,隻可惜,她姑蘇鳳瑤的性命在他心裏,竟仍是不久他收納大旭之意,也直至她整個人全然摔跌在地,滿身劇痛,那時的刹那,她也才知曉,原來有種絕望與疼痛,也可再刹那間磨滅掉所有的深情厚誼。
她也承認,當初落地的刹那,她是極恨司徒夙的,不是因家仇國恨而恨,而是為她姑蘇鳳瑤自己而恨。
恨他的執著,恨他的堅持,更恨,他竟不願對她妥協,讓她安安穩穩的守著大旭。
許是天下之中,有人會認為她姑蘇鳳瑤是愚蠢之人,畢竟,國不成國,上下破敗,還守來有何用處,但那些人終究不知,大旭乃她父皇畢生心血,是她父皇與長兄用性命守護著的,她姑蘇鳳瑤,又如何能拋卻所有的重擔與責任,拋卻所有父皇與長兄臨終時的遺憾,
任由大旭被大盛的鐵騎肆意踏平,風雨飄搖。
甚至待得大旭終於在大盛的夾縫中而安,也會有人覺得她姑蘇鳳瑤這女流之輩不該執政,不必守著這滿是瘡痍的國度,但那些人仍是不知,惠妃與國舅勢力雄雄,她若不強硬而起,若不執意讓自家幼帝坐好帝位,如此,天涯海角,終究無她姐弟的容身之處。
縱是贏易會放過她與幼帝,但惠妃也不會,畢竟大旭嫡子乃自家幼帝,且還安然在世,惠妃便是強行讓贏易登位,這名不正言不順的登位之事,自也是惠妃哽在喉嚨下去不得的利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