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於是低下頭來。
美麗而又善良的盲女木青婉此時此刻沒有看到她眼前同樣美麗而又善良的妹妹已經憔悴不堪痛苦成了什麼樣子。她的滿頭烏發被一夜的冷風吹得淩亂如荒草。曾經光潔如玉的皮膚幹燥通紅,甚至有的地方因為淚水的浸濕還裂開了口子。她仙使一樣的白裙子被惡風吹上諸多黑色的汙點,曾燦如星辰的雙眸此時因為哀傷哭泣變得通紅。此時的她,分明是從地獄裏走出來的鬼魂。然而,這痛苦欲絕的魂魄驀然伸出她枯瘦的雙手,抱住了她聖使一樣的姐姐,臉上顯出同樣奇特的柔苦,說:“跟我來。”
木青婉愣了一下,然後就被她牽引著在走了。
那是一段很奇怪的旅程。
在走動的過程中,木青婉的耳邊一聲又一聲地浮現雪花撲地的聲音和那白天鵝冷靜的慘美,禁不住腦中一片片雜亂,一片片迷朦。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直到她被她牽引著,停落在一處冰冷的角落。
當木青婉的手指觸摸到一塊僵硬的東西,很久,她竟不明白那是什麼。然而,她的手又摸索了一陣,忽然,便停住了。
那是一張小手,凍得很僵硬卻又很熟悉的小手。
木青婉的頭嗡地炸了一聲。她的身子在那一刻無力地坐下了,一時,再不敢伸手去觸摸。
“可以,告訴我嗎?是……什麼?”
驚懼。
無邊的驚懼,然而仍然試探著問出了一語。實際上是企圖得到一個可以扭轉的答案。
“是明明的屍體,”
她已毫不隱瞞了。
木青婉昏倒了。
雪光突然一片直白,靜悄悄黑沉沉的晚上,刺中了自己的胸膛。
雪菩薩,美麗的、靜臥著的白天鵝瞬間呼喇喇展翅飛翔,留給自己的,為什麼卻盡是湖麵倒映出來的恐怖與迷惘!
鄭愷峰在很遠的一家果市裏買了一大包青鬱透明的葡萄提子及各色水果,興衝衝地往外走。那時候,他還想到了一個很美麗的詞語:兒子。他坐上車,眼前是一些美好的憧憬與願望,絲毫沒有提防即將到來的傷心與恐慌。歸心似箭,急急地開著車,還未到家之時,他接到了許伯沉重的電話。
趕到醫院的時候,那個小小的身體躺在潔白的病床上。床上汪著一灘被解了凍的水。已失去靈魂的生命生前是那麼地安詳,此時仍然是那麼安詳地靜臥在那裏。
鄭愷峰的手在顫抖,他一時不知道自己該說些或做些什麼,倒是身邊的許伯先開了口。
“她是被凍死的,發現的時候,身體已經僵硬了。在天台,她可能躺了一整夜。”
“我要殺了她!”不等許伯說完,鄭愷峰便從牙逢裏崩出了這幾個字。他的眼睛燃燒著熊熊怒火,一陣吼叫,再也難以壓抑得住:“是她嗎?我要殺了她!”
由於憤恨,重錘砸響了床頭,小身子突地搖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