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開始厭惡“不知道”這個詞。
人們心底最情不自己的本能便是恐懼了。
恐懼黑暗,恐懼血,恐懼未來。
他卻什麼都不恐懼,真要吹毛求疵找一個,那便是恐懼“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明天身將何處,不知道要住哪裏,不知道住的地方有沒有桂花樹,不知道要殺誰,不知道宿醉過後自己身邊的女人是誰。
不知道腳下通往前方的路,怎麼走。
他曾經問過她。
為什麼刮風的時候不閉眼睛,因為他那時並不知道有人的睫毛可以剪斷微風。
她告訴他,風來的時候,別人都閉上眼睛,你卻睜開,嘲笑那些閉眼人們無知的同時,你還可以看見他們錯過的風景,很不一樣的風景。
所以我站在這兒,他們站在這兒。
這句話她是用手比著高低說的。
他覺得,她這句話很有魅力,難得有不想罵她“臭娘們兒”的時候。
即使認同她這句話,認同了很久,認同到了現在。
認同到他厭煩的覺得,再雋永的東西,也總有狗屁不通的一天。
所以,他用自己的方式找刀的名字,不惜去到再遠,不惜那個地方有無花酒。
“你覺得我的刀,配叫什麼名字?”
他這樣問他眼前的人。
長生穀穀主,落雨金槍,十大高手第八,柳山傲。
長生穀的風景,是少有的美,這點他承認。
不過,花是桃花,酒是桃花酒,他不喜歡。
柳山傲不說話,隻直勾勾的盯著他,和他腰間的兩柄刀。
眼裏映著滿地桃花,有好幾斤,可以釀好多酒。
十月的風大,桃花一直落,一直落,落到兩人的肩上,兵器上。
他不知道自己的武功能排多少,又是不知道,他懊惱的嘖了一聲。
但是他就是敢來。
反正他隻知道自己死不了,饒以如此慰藉,他似將功補過般輕笑了一聲。
世間上的很多事是沒有道理的,為什麼要做,就和壞事一樣,明明不齒,做的時候偏甘心不白於人,也不問內心是否有愧。
明明不齒,卻偏要做,這就是江湖的道理。
所以他來找柳山傲,從第九問到第一,總有人願意告訴他,他的刀,配擁什麼名。
“你覺得我的刀,配叫什麼名?”
他再一次這麼問,桃花瓣捋過發梢。
“我倒是想見識見識,使劍法的刀,是個什麼模樣。”
柳山傲似乎並不打算回答,桃花瓣捋過金槍。
他突然唉聲歎氣的搖搖頭,看來跑這長生穀一趟,也得不到答案了。
於是,他出刀,幹淨利落的出刀,刀鋒吹開發梢落下的桃花瓣。
他的刀雪亮,幾近透明,很美。
一刀出,似流星劃破蒼穹的驚鴻一瞥,也似落山的朝陽餘力擠出最後一抹餘暉,化作夕陽,更似那當空皎月,白到仿佛像空的。
一刀,卻一劍封喉。
桃花瓣,自發梢,落地。
轉身離去,隻留下滿地桃花,落在孤零零的酒壺裏,落在柳山傲死不瞑目的屍體上,身旁是落雨金槍,槍如落雨,卻一槍未出,而終。
他的身影愈行愈遠,如花如酒,美的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