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未曾如此深切地意識到,身側太過空蕩的冰涼,地鐵到站後,冷風狂貫入頸後,人聲漸疏,世界如同驟然走進電影的落幕,沉沉黑灰,那一排一排的文字模糊成一片,無人關注。
明梓仰著頭,枕在地鐵晃動的車壁上,默默地數著心裏的那個小時鍾,嘀嗒嘀嗒,昭示著他離開她的時間。
已是一個月。
744個小時。
至少可見唐叔叔是什麼事情也沒有。
她對自己道。
隻是,她其實並不快樂。
她真的想他。
很想很想,想要立即撲進他的懷裏。
整整一年時間,她幾乎每夜都會從夢裏驚醒,在黑暗中瑟瑟發抖,好似又重新回到那口令人絕望的深井之中,好似她就沒有從裏麵被人營救出來,而且,在絕壁之中,這次隻有她一個人……幾近溺斃的窒息感,仿若潮水,讓她無法觸及到深海之底。
她再也無法忍受,衝下地鐵,往唐九雲家的那個方向跑去,她已經夠了,她想去找他。
深夜的道路很安靜,他家的那個小區尤其如是,她的呼吸聲便尤其濃重。她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樣奔跑,五髒六腑都被帶動,喉頭生疼生疼,仿佛冷空氣是狠狠揍中了她的肺,再扯出來一樣。
可她不在乎,她衝上台階,突然之間,無法控製地敲著門:“唐九雲!唐九雲!”
唐九雲!!!
沒有一絲燈光的房間沉寂著,好像那裏從來就沒有過一個人,躺在沙發上,被隨手放置亂七八糟的文件包圍,溫暖的金黃色陽光勾勒過他的身影。
就連他窗前的一盆滴水吊蘭已露頹勢,枯萎無聲。
明梓收回手,額頭抵在門上許久許久,直至身上跑動過後的燥熱悉數消失,隻餘下冷冽的寒意。她後來走過兩個路口,在深夜仍舊運營的便利店買了一瓶水,擰開後,一口也未喝,悉數倒進了花盆。
那一夜,她在他屋前坐了很長很長時間,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隻是就那麼坐著,仿佛下一秒,他就能從轉角處出現。
可是,可直至她離開,他仍舊杳無音迅。
她拿出手機,想了想,還是給唐九雲的手機發了一條短信。
我想你了,你在哪?
她拚音不好,哪字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是打N字開頭,終於將短信發了出去,旋即,屏幕上便驟然出現一團水漬。
眼淚一顆一顆地砸在手機屏幕上,明梓連忙抹開,唯恐因此而錯過他有可能回過的短信。手機上還拴著那個手機鏈,那是她後來纏著唐九雲,一定要他還她的。他當時無奈,從鑰匙包裏把這個手機鏈拿出來,重新親手扣回到原來的位置。
沒有想到,他會一直一直隨身帶著。
好想變成這麼小,能夠被他帶在身上,這樣他們才不會分開。
視線越來越模糊,明梓隻好蓋住手機,任憑淚水砸在大衣上,洇連成深色的一片。
明梓全身乏力地爬著樓梯,顧不得其他,扶著牆一步一步往上挪,全身都冷得發抖,恨不得讓自己埋進火堆裏才好。她從沒感覺到這麼累過,每一絲氣力都快要耗盡,等好容易快到家了,正踉踉蹌嗆準備進門時,模糊的視線中卻是出現了一雙男式皮鞋。
他看起來有些疲倦,眼底有很重的陰影,好像一直都沒有睡,連頭發都有些淩亂,望著明梓的眼神很沉很沉,如同夜空一般,含蘊著難以言喻的複雜。
明梓呆立當場,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唐九雲抬起手,拇指撫過她的眼角,手很冷,仿佛仍舊帶著淩晨冷冽的霧氣:“怎麼哭成這樣?”
明梓隻是緊緊抱著他。
“別哭了。”
明梓仍舊不作聲。
唐九雲也沒再勸了,抱著她,任由她再一次哭到天暈地暗,放縱不已。
後來是怎麼進的房間明梓已經記不清了,她隻記得唐九雲打來了熱水,像麵對孩子一樣替她擦好臉,然後又用冰涼的帕子壓在明梓的眼睛上。冰涼的觸感讓她這才好受了些,她緊緊拉著唐九雲的衣角,精疲力竭地陷入沉睡當中。
她仍舊是覺得驚惶,但是實在壓抑不住睡意,漸漸昏睡過去。
這場覺很沉很沉,沉到連夢也未曾出現。
她卻很害怕,不知道為什麼,她生怕自己睜開眼睛,會發現原來唐九雲的出現才是她的夢,而自己的人生仍舊是一團漆黑。她不敢動,不敢睜開眼睛,恨不得將自己蜷成繭,盤於樹間,無視室外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