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轉身上樓,與往常並沒有區別的五層樓,她卻是走得很累,一步一步地挪動著雙腿,仿佛身體重似千斤。
李培培已經不在了,她大概是看明白了這場紛爭,於是悄然離去了。
明梓頹然地跌坐回沙發,在李培培來之前,她正在做晚餐,空氣中還有些許飯菜半熟未熟的生香,與暖氣一同撲麵而來,暖暖地圍繞著她的身體,可已經餓過氣的胃泛著難言的酸意,明梓知道時間不早了,但是她真心不想動彈,連手指都不想抬起來一隻,不想從沙發中離開。
這種仿佛精力抽幹的錯覺,隻是因為她的心累。
去外地複讀高三的時候她沒感覺到累,這套小房子的房租堪堪夠學費,生活費得她自己一分一毫地去掙;打工還被人騙的時候,她也沒覺得累;就算後來去醫院實習,連著上好幾個大夜班時,她也沒覺得累。
明梓一直覺得自己是個不怕苦的人,對於在生死邊緣都撐過來、活生生把自己從鬼門關拽回來的人而言,她一直覺得隻要能活著,就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
隻要活著,她就有希望,她總是相信自己的生活就能憑借著努力而過得更好。
可是剛剛,明梓才知道,原來在唐叔叔的眼中,或者說是在旁人眼中,她是一個多麼可笑的存在——她在逆境中的所有堅持,不過是一場自討苦吃的笑話,甚至因此,而否決了她與唐九雲之間的感情。
明梓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她按住額角,那裏一鼓一鼓的跳著疼,腦子裏好像是想要思考些什麼,可最後還是一團混亂。明梓覺得有些冷,垂著頭往下看,過了好久才發現,原來剛剛匆忙的情況下,她竟然沒有穿襪子,赤裸的腳白生生地踩在地板上,趾尖透著冷冰的嫣紅,那種寒意已經爬滿了小腿,生冷生冷的。
她將腿收了起來,蜷緊身體盤在沙發上,在溫暖的饑餓中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明梓仿佛整個人都在夢魘之中,將醒未醒的狀態。突然之間,耳畔響起她的電話鈴聲,她驟然驚醒,立即撐起身子將電話抓了過來,可是屏幕上卻是一片黑暗,那鈴聲竟然是她的錯覺。
明梓望著窗外發愣,沒想到,一個人與另一個人失去聯係竟然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她這個時候還是同唐九雲同一個城市,她都已經夜不能寐,那麼那個時候,唐九雲又是什麼樣的心情?他們還在如膠似漆的時候,她對唐九雲說過,他說不說話其實沒關係,他的意思她都能懂,她能代替他,當他的聲音。
可是這個承諾,她當年沒有遵守。
那麼現在,這就是對她的懲罰。
唐九雲也這麼消失了。
明梓沒有辦法聯係上他,打他的手機是停機,打給他的公司,前台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就連何韻都不知道,隻是奇怪這個工作狂竟然也有請假的時候。
如此一來,明梓便沒有再問下去,還有另一條路,就是去找唐叔叔住院的地方,但是唐叔叔住院是在軍區醫院,安保級別之嚴格,連讓她幻想自己能像女超人一般闖進去都顯天真。連裴周明都不知道唐九雲的下落,她不知道她還能怎麼辦。
第一天,她都仿佛能睜著眼睛看到黎明,暈暈沉沉之間,聽到廚房有聲音傳來。
可等她跳下床,看到的,卻仍舊是空空如也的房間。
許吾見到她的時候,緊緊皺起眉頭:“怎麼瘦成這樣?”
明梓這次是特意給許吾道歉的,話說到一半,被這麼一打岔,有點哭笑不得:“師兄……”
許吾揮揮手,不想讓她再說下去。
明梓道:“師兄,那我請你吃東西吧。”
“好。”許吾點頭。
許吾不愛吃辣,明梓就隨他訂了一家位置,是家日料店,一進門就很暖和,空氣中還有種新鮮食材特有的甜膩味道。這家的刺身特別有名,北極貝甜蝦自不必談,最好的是厚切三文魚,新鮮度極好,一指厚的魚生鋪在蘿卜絲上,在燈光下有一層柔膩的光澤。
這家還不提供管狀芥末,而是直接將山葵細細研好,青翠怡人。明梓沒防備,一口下去,嗆得半天都說不出來話,眼淚在眼眶裏麵轉了許久。許吾笑她,嘴角彎著微微的弧度,手裏遞過去一塊紙巾。
“有什麼需要我的,再同我說吧。”許吾輕聲道。
明梓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隻是笑笑,眼睛裏像盈著一汪水光,再自眼角溢開一點,仿若夜空中撒下的碎銀。
這一餐,兩人都喝了點酒,梅酒,味道很是清冽,以至於兩個人分手時,明梓的臉上紅撲撲的。明梓沒讓許吾再送她,自己一個人坐上地鐵。夜間的地鐵早已沒有白日的喧囂,蒼白的燈光格外清冷,稀稀拉拉的人零散在車廂裏,每個人仿佛都隻有影子相伴,分外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