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
就在房裏安靜得掉針到地上都聽得見的時候,爸叫著姐,聲音帶著歡快的味兒,進來了。
他看見爸雖然是一瘸一拐而來,但動作比起平時來顯得瀟灑飄逸,感覺是往上一蹦再往前一飄;而最近一段時間因姐的事僵硬得仿佛生了鏽的鐵的臉,也舒展、柔和了不少。
“女兒,今天感覺好吧。”他看見爸自姐病以來,頭一回心情看似輕鬆地走到床邊,疼愛、關心地拉起姐的手,輕輕地拍了拍說話——看得他幼小的心靈感受到了一種溫馨的父愛,在無形無味中,輕輕吹來,拂了他的臉、熱了他的眼。
“嗯,好。”姐回過味來,點了點頭,嘴角一彎,露出一個淺淺卻是滿足的微笑說。
“他們呢?”一邊的媽突然問爸。
爸“噢”了一聲,記起什麼來,趕緊朝門口叫了叫:“孫大哥,你們進來吧!”
話剛落音,一位尖嘴猴腮、身高且瘦、頭發斑白、皮皺紋多、禿了頂的老男人和一位紮煞著豬鬃似的黑頭發、皮膚白白淨淨、有點胖乎乎、大餅子臉的年輕男子均跨著大步走了進來。
他好奇地定睛一看,立即認出了這兩人。
較老的那位,名叫孫毅,妻子死去了多年。此人專門在村裏做收購廢品的生意,聽村裏人相傳,生意紅火,估計賺了不少,其開的收購站他見識過——那是距離鎮約一百米遠、挺大的一塊平地,四周圍有用竹子編織的、約有一人多高的籬笆,裏麵高高聳立著好幾座散發怪異味道的“小山”——有由飲料瓶堆成的、有由金屬物件堆成的,也有由紙皮類堆成的——山之間有好幾個戴草帽、穿長袖、夾拖鞋、戴口罩和橡皮手套的瘦巴巴、髒兮兮的黑醜女人蹲在地上,給剛收到的廢品分類;收購站門口停放著幾輛大卡車,幾個*著濃重的外地口音、頭發黏滿粉塵,亂糟糟如雞窩的壯實男人,赤著上身、汗油雜流、不知疲倦的將一包包紮困好在白色米袋的廢品“喲喲”叫著扛上了車,裝好了,車屁股便往外噴一噴濃煙,鳴叫著,威風凜凜地開往鎮上某個未知的地方。
年輕的那位叫孫傑,是孫毅的獨生子。別看這家夥長著一張正常人的臉,其實是一低能兒來的——二十幾歲的軀殼,裝著幾歲的思想——這事全村的人都知道。而他深刻的體會到此人的低能,始於親眼目睹的一個典型例子:那一個大熱天,他與幾個小夥伴在後山頭捉金龜子,孫傑赤著腳,全身隻穿一條大褲衩、嘴角掛著唾沫、嘻嘻傻笑地跟在他們後麵,他們沒理睬,當其是異類。可是,誰也沒想到,他們捉著捉著,竟聽見這人在身後哭爹喊娘、鬼哭狼嚎起來。
他們紛紛轉過身,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咋回事呢?”一位年齡稍大的同伴表情不高興地走過去問。
孫傑站立著,全身簌簌發抖,閉著眼,擠出兩大滴淚,指了指腳麵,哭著說:“蟑螂,蟑螂!我最怕蟑螂了!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
同伴看了看其腳麵,上麵正趴著一隻棕色的小蟑螂,小蟑螂正伸著觸須搖動,身子卻一動不動,不知道在幹什麼。
“要救你行,但你得答應為我做一件事。”同伴眨了眨眼睛,射出狡黠的目光,又咧了咧嘴,露出不懷好意的笑說。
“行行行!啥事我都答應你!你趕快救救我!弄掉它!弄掉它!”孫傑又哭叫。
“你準備好了沒?”
“好了!”
“那我來了!”同伴說著,雙腳一並,腿往下一彎、屁股往下一低,姿勢像立定跳遠一樣,猛地跳起來,狠狠地踩了其腳麵,又迅速彈跳開。
“啊!~痛!”孫傑立即叫出聲,蹲下身子,邊牙縫咻咻透涼氣邊揉搓著腳。
“好了,現在蟑螂死了!輪到你為我做一件事了!”同伴指了指被踩落在地上、扁平了身子、豆腐花似的內髒從屁股下擠出的蟑螂屍體對孫傑說。
“你真厲害!你說吧,要我為你做什麼事?”孫傑腳不痛了,站起來問。
同伴上下打量了一下孫傑,指著其身上的那條大褲衩,撇撇嘴後,輕描淡寫地說:“你把那褲子脫了,套到頭上,然後叫我一聲爸,算是答謝我,如何?”
在一旁看的他包括其他同伴,均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當時就想,這不知死活的年齡稍大的同伴竟敢提這樣的要求,肯定會被孫傑揍個鼻青臉腫、狗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