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姐(2 / 3)

他哭著,邊擦眼淚邊擰掉蚱蜢的頭、撕裂蚱蜢的翅、掰斷蚱蜢的腿。

姐看著地上四分五裂的蚱蜢屍體,再看看他被什麼刮得小血痕一道道的手臂和那張讓泥土塗得花花的臉,眉毛蹙了蹙後,竟露出淡淡的笑,問:“你上山去了?”

“嗯…”他點了點頭。

“就是為了抓它?”

他又點了點頭。

“你不怕摔得像姐這個樣子”她帶著嚇唬的口吻。

“不怕!”他頭搖得像撥浪鼓,不加思索地說:“摔成這樣在床上整天有姐陪,一點也不怕…….”

姐哧的一聲笑了,然後扭過頭對媽說:“媽,我餓了………….”

“哦哦!”媽回過神來,趕緊將湯匙伸進姐大張開的嘴。

“姐,姐!你吃飯了!吃飯就死不了了!太好了!”他破涕為笑。

媽看著他們姐弟倆,眼睛閃著淚光。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響起了敲鑼打鼓放鞭炮的響亮聲音。很是刺耳。

“什麼事呢?”姐嚼著飯問。

“人家結婚。”媽說著往姐的嘴裏再塞一湯匙。

“喔。”姐似有心事,臉上掠過一陣陰鬱。

“是村裏那個叫胡翠兒的女孩。”媽說。

“哦…她呀,她竟嫁了….”姐咽下飯,說得有些感歎。

“嗯,是的,那新郎官你是認識的。”媽有意無意地說。

“誰?!”姐一時僵硬了脖子。

“那男的叫什麼來著,我忘了,你摔下山就是他抱你到醫院的,他說是你的小學同學。”

“是劉玉偉!”他插進話大聲告訴姐。

“嘿嘿…..哈哈….劉…..劉玉偉!….小…小學同學!…..虧….虧他講得出………..出來……”姐全身顫抖,冷笑得讓他感到猙獰,她的臉變得越來越紅,越來越紅,嘴巴緊閉,慢慢地,雙腮越來越鼓,越來越鼓,像雨後池邊鼓氣的蛤蟆,突然,脖子一抽,嘴一張,“哇”的一聲,一大口紅色的、黏糊糊的東西噴出來,散開,撒在媽的臉上。

他抬頭一看,呆住了,那淨是些帶血的、沒嚼爛的飯粒……

劉玉偉與胡翠兒快如閃電的結婚,在姐的心頭無異於無情地劈了一個響雷。她感到天塌了、地陷了,整個世界被一種瘋狂的黑暗所吞噬,絕望、背叛、死亡幻化出的影子,在眼前紛亂搖蕩,以至七情漸匿,六欲陡減,整個人像一具被硬生生抽去靈魂的軀殼,整日裏閉著眼,呈著雪白雕塑的模樣,安靜地躺在床上,也不願跟任何人說話。但幸好,在媽的幫助下,一天天的吃喝拉撒照常,看樣子她並不甘心就此死去,心中還有啥放不下,糾結著,煎熬著,但沒寫在臉上。

直至幾天後的一個夜裏。

那一夜,他屁顛屁顛地衝進姐的房間,有些興奮又有些激動,手上高高舉著一張信紙,像舊時賣報兒童在大街上喊著“外號!外號!”似的大叫:“姐!姐!就到床邊,搖動姐的肩膀。

姐沒理他,像個死人一樣任他搖,就是沒睜開眼。

“姐!你開開眼!開開眼!有重大消息呀!”他說著,嘴唇間噴出星星點點的唾沫。

姐還是沒睜開眼,隻是緊皺著眉頭,無聲的表示她的不高興。

他急了,高聲叫著:“劉玉偉讓我拿張紙給你!你快看看!”就伸出帶有汗臭味的小手,欲去撐開姐的眼睛。

但是不用了。姐聽到這句,耳後根一振,雙眼立即睜開——這幾天裏頭一回睜開——依舊那般清澈、靈動。

“劉,劉玉偉?!”姐愣了一下問。

“嗯。”他回答。

剛才在家門口附近的一個小水池旁,他閑著無聊,脫下褲子,掏出襠裏的小玩意兒,邊吹口哨、邊嘩嘩的往水麵撒尿——蕩起的一圈圈波紋往外擴散得很厲害。

就在這個時候,他在不遠處看見了劉玉偉。

咦?那家夥不是上城裏去了嗎?怎麼又回村了?他當時好奇,趕緊抖了抖小玩意兒,提拉上褲子,雙手又在衣角上擦了擦,等著人家模樣鬼祟的朝自己走來。

“嗬嗬,小華!”劉玉偉走近前了,臉上堆起了令人厭煩的笑肉,親切地叫他。

“幹嘛?!”他朝劉玉偉做了個鬼臉後問。

自從那晚,此人從醫院偷溜回去,也不留下來多幫一會兒忙,讓沒啥力氣的媽累死累活,一路背著姐回家後,他就特別討厭他,跟討厭有人好心幫他撓癢癢卻連招呼也不打,中途離開,使之更癢一樣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