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兄弟,看一看,我們用這個還你行吧!”她說。
雷棟先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頭有些不情願的向前一伸一低,可才看一眼,他的眼珠子就一下子直了,表情由剛才的憤怒、蠻橫迅速變成興奮,臉上肥嘟嘟的肉滑上了顴骨的部位。
“嫂子,行行行!”雷棟受之誘惑,欣喜不已地回答。因為映入其眼簾的是一對金光閃閃、看似挺有分量的耳環。他拿起來看了看,咬了咬,是真的。
“那你拿去吧,咱們的債就此一筆勾消。”夏菊顯得十分平靜地遞給他。
“好說好說!”雷棟生怕她反悔似的,閃電般地抓過,放進自己的衣袋裏,又摸了摸,心裏踏實不少。
夏明城腦子遲鈍,反應過來時,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耳環已經歸別人所有。
“菊子!你瘋啦!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東西怎麼可以拿來抵債?!”
他拉著妻子的手,情緒十分激動地質問,腋下拄著的那根拐杖讓他恨恨的朝地上戳了好幾個小洞。
夏菊臉一黑,甩開他的手,依然沒有搭理他,而是神色黯然地催促著雷棟,冷冷地說:“拿了就快走吧……..”
雷棟看了看夏明城那冒血絲的眼、牙齒咬得哢哢價響的嘴和枯瘦的手臂上凸出的“突突”跳動的青筋,嘿嘿地笑了笑說:“好好好!我這就走!這就走!”便揮了揮手,猛地轉身,像大白天走街串巷怕遇到人的肥胖老鼠,一溜煙快地跑了。
圍觀的人又發出“噓——“的一聲長歎,接著,見沒戲看了,像一群蒼蠅一樣,嗡嗡地離開了。
“別跑!回來!回來!”夏明城大驚失色地拄著拐杖,像隻斷腿的青蛙,一高一低地跳動著就要追了去,卻被夏菊及時拉住。
“幹嘛呢?還不回去,嫌丟人丟不夠嗎?”她抽了抽嘴角,欲哭未哭地嗬斥他。
“菊子,那可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呀!”夏明城心痛得要死。那一對耳環可是他年輕時辛辛苦苦打了一年多的工、用積攢下來的錢買的,是他對妻子愛的證明,唯一的證明,非常珍貴。
夏菊低頭,沉默,見圍觀的人走光了,終於,忍不住轉過身,背著丈夫,呼地蹲下嚶嚶地哭泣起來。
她邊哭,蝦彎的身子邊抖動,邊傾訴似地說:“我咋不知道這是咱倆相好的見證,你以為我就不心疼嗎?我比你更心疼!你那時候送給我,我心裏甭提有多高興,將它當寶對待,收藏著,舍不得拿出來戴,怕弄髒了……..”說到這裏,摸了摸打了耳洞、隻插著兩隻茶葉根的耳垂,繼續說:“……..可你也不是不知道,雷棟那樣的人,啥事都幹得出來……嗚嗚……我這樣做也是沒辦法,難不成就讓他這麼在家門口鬧,讓村裏人看咱們家的笑話是不?!……嗚嗚……咱們這兩張老臉倒是無所謂,可是咱們兒子呢?他會怎麼想?以後他在村裏人前人後的,別人會怎麼看他?……..嗚嗚…….”
夏菊說到這裏說不下去了,就隻是傷心的哭泣,發自內心宣泄似地哭泣。
夏明城頓時臉色一片死灰,雙目失神,他無力地低下了頭,半天抬不起來。末了,看了看身下那條畸形的廢腿,無比自責地的對妻子說:“對不起……菊子,都怪我沒用,讓你們母子倆受苦了……..”然後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地上,任憑陽光在他身上熾熱地照射。
夏菊看到丈夫這樣,心一軟,漸漸不哭了,吸吸鼻子,擦擦眼淚,站起來,眼眶與鼻子均紅紅的,看了看天,走過去拉起丈夫溫柔地說:“別說了,進去吧,兒子快回來了,讓他看見不好。”
他條件反射似的“噢”了一聲叫,趕緊收拾心情起來,在妻子的攙扶下,拍了拍屁股後的塵土,重新拄上拐杖。
“建華今天上哪去了?”他一時想起問。
“看你糊塗了,這麼重要的日子你也忘記了,昨晚不是說過嗎,咱兒子今天去查高考成績了!”夏菊露出了微笑。
“對呀!………不知考上了沒,心裏緊張呐!……..”夏明城說。
“我比你更緊張……..但我相信咱兒子,他讀書那麼好,村裏人都知道,他要是考不上,誰能考上呀!”夏菊自信地說。
夏明城點了點頭。
兩人就走進了家裏麵。
…………………………….夏建華看到這裏,傷感的淚水早已經濕潤了臉頰,模糊了視線,他“啪嗒”一聲,扔掉了磚塊,像罪犯似的雙手抱著頭,腦子飛速旋轉,糾結的心在想著什麼,沉默著,沉默著……….過了很久,感覺有些眩暈,才雙腿發顫地站起來,自言自語地小聲說著:“爸,媽,對不起!我……….”便擦幹眼淚,步伐有些蹣跚地走進那個熟悉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