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終於回來了。”尉遲筱靈笑著將韁繩拋給上來牽馬的家丁,一溜煙往裏頭跑去。

趙佑安見老赧有些顫抖,連忙將自己的外衣脫下,給對方披上。

“使不得啊,表少爺,使不得啊。”老赧推托不過,隻好任由趙佑安幫他將外衣係上,接著道:“表少爺,老爺還吩咐,說他在書房等您,讓您趕緊過去。”

與那些言行粗俗的武人不同,尉遲若峰喜好書卷。他的書房是後院一間非常不起眼的小屋,平日裏除了他本人和專門負責打掃此處的老赧,幾乎很少人去。書房裏麵的布置並不講究,除了桌椅和書櫃,隻有一把劍掛在牆上。

坐在書桌旁的中年男子是尉遲若峰,約摸四十來歲,瘦削的臉上已有了幾道皺紋。此刻正身著甲衣,拿著一本書看。下首的椅子上坐著的年輕男子便是他的長子尉遲昭楠,此人手裏雖然端著一本書,但似乎很不耐煩。

就在此時,書房的門緩緩打開,一人從外麵走了進來,步子很輕,放佛怕驚著了看書的人。

看清來人的模樣,尉遲昭楠把書一丟,起身想迎上去,卻被他父親的一聲咳嗽製止住了,隻好坐回去。

來人也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站在一旁。

屋裏沒有生活,幾乎和外頭一樣冷。

不知過了多久,尉遲若峰放下手裏的書,抬起頭道:“安兒,別站在那了,快坐下,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趙佑安搓動冰冷的手腳,接過尉遲昭楠遞過來的熱茶,緩緩飲下。

尉遲若峰輕輕點頭,還未等他開口,早已受不了沉悶的尉遲昭楠搶先問道:“爹,你叫我們到書房來到底有什麼事?還有,今天又不是操練的日子,你為何穿起這身盔甲來了?”

尉遲若峰長眉一軒,過了半刻才道:“雖說二十一年前,朝廷的大軍在捕魚兒海大敗北元,但邊患仍然沒有解決。就在前不久,朝廷的大軍出關打了敗仗,十萬人馬全軍覆沒。皇上下詔,令江北可以調動的人馬立刻前往北邊集結,準備出關遠征。我也在征調之列,今天隻是想和你們說一聲,交代一些事情,說不定以後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尉遲昭楠急道:“草原是胡人的地盤,那裏危險的很。爹,你能不能不去?你一把年紀了,跟上頭交情又好,隨便告個病,也沒人會為難你。”

尉遲若峰兩眼一瞪,厲聲道:“混賬話!為父是大明的軍將,吃的是大明的軍糧。如今正是用兵的時候,要是貪生怕死,又有何臉麵去見人!為父以前讓你讀的那些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爹,大明的江山自然有人去操心,咱們隻要管好自己就行了。再說幾十萬大軍又不是少了你就···”

尉遲昭楠沒有再說下去,因為有人扯了他的衣角,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趙佑安。

尉遲若峰深吸了口氣,沉聲道:“楠兒,你先出去,為父有話要單獨對安兒說。”

尉遲昭楠看了他父親,又看了趙佑安一眼,這才轉身走出屋子,將門關上。

待屋裏隻剩下兩人後,趙佑安道:“舅舅,表哥隻是擔心您,他不是想···”

“別說了。”尉遲若峰手一擺,打斷了趙佑安的話,道:“安兒,若是將來楠兒一家流落街頭,你願不願意將他們帶到你家,給他們飯吃?”

迎著尉遲若峰的目光,趙佑安答道:“舅舅,哪怕佑安做了乞丐,就算討到一碗稀粥,也會給表哥他們留半碗。”

尉遲若峰捋了捋下巴的胡須,顯然對趙佑安的話十分滿意,於是他又道:“在你們二人當中,我最欣賞的是你。楠兒不喜讀書,平日率性而為,容易招惹禍事。”

說到這裏,尉遲若峰歎了一口氣,道:“若是假以時日,或許他還能擔負起這個家,隻是我即將趕赴邊關,隨時會見仗,隻怕···”

“舅舅,您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佑安的兒子成親還要您和舅母來操辦。”

“活這麼就幹嘛,能活過六十歲你舅舅我就已經很知足了。”雖然話是這麼說,但尉遲若峰的臉上還是少了幾分傷感,他起身到書櫃裏翻了一會,拿出一本看上去很普通的書,遞給趙佑安。

趙佑安趕緊雙手過,一瞧,隻見此書的封皮上寫著“法華經”,但翻開一看,裏頭卻是別的文字,看似一本內功心法。

“舅舅,這是?”趙佑安抬起頭,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其實這是衡山浮雲觀內的一門心法,喚作《清心訣》。”說到這裏,尉遲若峰露出尷尬的神色,隻聽他道:“十幾年前,我和幾位好友一道去遊玩,無意間在浮雲觀發現了這本心法。我一時起了貪念,便將此書的書皮換成佛經,拿了出來。”

趙佑安恍然道:“舅舅,此書來路不正,還是交還為好。若是您害怕失了麵子,佑安願代您去交還。”

“話是如此,可···”尉遲若峰拿過《清心訣》,放在手裏摩挲,道:“我之所以能從一介小兵做到世襲守備,多半是靠了這本兵書。若是還回去了,隻怕將來你接任這守備一職就不太容易了。”

趙佑安毅然道:“舅舅,佑安會靠自己的本事來博取前程。”

尉遲若峰考慮再三,又將《清心訣》塞到趙佑安手裏,道:“安兒,這書還是由你收著。若你實在不願學,就藏好,日後有機會再還回去。切記,不可讓他人知道這事,就是你舅母也不行。”

待趙佑安依言將《清心訣》收好,尉遲若峰又道:“安兒,你和楠兒一道先去飯堂,我把這身盔甲換下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