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樂七年,南直隸塗洲府。
盡管日頭掛在天上,隻因淮水以南地方的冬天濕冷,在外麵呆上一陣,身上的衣服就會被打濕,給寒風一吹,讓人覺得冷到骨子裏去。此刻正值黃昏,城外官道上的行人寥寥無幾,耳邊除了呼嘯的北風,再也聽不到什麼聲音,讓人覺得單調的心煩。
忽然,官道上傳來馬蹄聲,顯得格外響徹,似乎敲打在人的心坎上。近了,才發現有幾人在縱馬奔馳,朝城裏頭趕去。
策馬跑在最前頭的是一位長得嬌巧玲瓏的少女,臉型圓潤,五官端正。這個少女一邊縱馬奔馳,偶爾會回過頭來,對緊跟在她後頭的男子笑一下。
緊跟其後的男子生的眉清目秀,美中不足的是此人的下巴尖了點,看上去好似尖嘴猴腮。他的身子很單薄,一襲青色的衣襖裹在身上,就像是隨風擺動的枝葉一般。此時,他的眼神飄忽不定,看上去是在想什麼。
跟在這兩個人後麵的是幾個軍士,他們小心的控製著坐騎的速度,既不敢超過前麵的兩人,也不敢落後太遠。
在離城門大概還有兩百步的時候,少女猛的拉住韁繩,等坐騎停了下來,便轉過頭來,道:“表哥,你騎馬的本事可是大有長進,再過些日子恐怕連我都不如你了。”
男子也跟著拉住韁繩,笑道:“過獎了,不過比起軍中的斥候來,咱們還是差了些。”
“那是,咱們騎馬隻是為了行走方便,不像那些小兵靠這吃餉。”少女正準備再說幾句,卻見對方心不在焉,便打趣道:“嗨,表哥,你該不會在想媳婦吧?要不回去告訴我娘,讓她趕緊給你說門親事。另外也別管什麼吉日不吉日,最好是第二天就把未來的表嫂迎娶過門。”
男子聞言苦笑道:“行了,表妹,我怕你了。上回你哥娶媳婦的時候,你竟然當著眾人的麵掀你大嫂的蓋頭,還說什麼怕某些居心叵測的小人掉了包。若不是你爹娘不停的說好話,隻怕這門親事結不成了。”
“這你可不能全怪我,主意是大嫂出的,當時我哥也暗中幫了忙,要不然我連大嫂的邊都碰不著,還怎麼掀她的蓋頭。”少女撇了撇嘴,接著道:“不過話又說回來,我真搞不明白,成個親為什麼非要蒙個蓋頭,難怪古往今來偷換新娘的事沒少發生。唉!對了,表哥,你還記不記得以前在茶館聽到的冷麵俠的事。”
少女說的冷麵俠名叫冷效閔。自從七年前,京城(南京)被靖難大軍攻克之後,冷效閔便攜妻子隱居了起來,再也沒在江湖上露過麵,但有關他的故事卻依然讓人百聽不厭。
男子答道:“當然記得。”
少女的表情瞬間變得極為嚴肅,隻聽她道:“我記得有這麼一段,當年冷麵俠第一次進入南宮山莊,正遇上少莊主南宮飛霜成親,還因為爭奪新娘的事交手。當時我就擔心,萬一冷麵俠在當時沒有發現新娘是他朝思暮想的人該怎麼辦?如果梅雪瑤是被南宮飛霜製住了然後被強迫來拜堂成親,那又怎麼辦?新娘被蓋頭蒙著,要是眼力不行,或者蓋頭沒被弄起,根本就發現不了。”
男子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少女接著道:“在聽完這段後,回到家我想了半個晚上,終於想出了辦法。不知表哥願不願聽?”
男子訝道:“表妹說便是了。”
少女又換上了嘻笑的模樣,道:“假若梅雪瑤神智清醒,又是心甘情願的,那冷麵俠也隻有祝福心愛的女人過的幸福,然後轉身離開。不過要是梅雪瑤是被脅迫,又或是神智不清,冷麵俠有兩招。一是逼著那個叫南宮飛霜的人寫休書,二嘛就是殺了南宮飛霜搶回梅雪瑤。雖說後一招是強搶,但那個叫南宮飛霜的強迫在先,冷麵俠把自己心愛的女人搶回來也理直氣壯。”
男子苦笑道:“這就是你想出來的招。辦法不錯,就是餿了點。”
少女反駁道:“若是那天我大嫂果真被人掉了包,又或是拜錯了堂,按照那狗屁規矩,尤其是被那邊的人喝醉酒強占了身子,那也隻能將錯就錯了。表哥,你還認為我當日掀大嫂的蓋頭是胡鬧麼?”
男子沒有回答少女,他抬頭看了看天,道:“好了,表妹,咱們還是快點回去吧,你爹娘等著咱們吃飯哩。”
少女連忙住了口。等後麵的軍士趕上後,眾人立刻下馬,拉著韁繩往城裏頭走去。
這位少女名叫尉遲筱靈,今年剛滿十五歲(注:本作品中的人物年齡都是用虛歲表示)。男子名叫趙佑安,比少女要大兩歲。他倆是一對表兄妹。趙佑安的舅舅、尉遲筱靈的父親名叫尉遲若峰,是塗洲府的一名守備,在當地是一個不小的官。尉遲筱靈的母親名叫東方宛秋,和尉遲若峰一樣都是南直隸(今AH塗洲府人。十幾年前,尉遲若峰曾隨藍玉的大軍出關與北元作戰,東方宛秋不顧家中長輩的威脅,偷偷跟著尉遲若峰一路從南直隸走到大漠,並在當時危險重重的大營外與尉遲若峰私定終身。東方宛秋生有一兒一女,兒子名叫尉遲昭楠,比趙佑安要大幾個月,前些日子陪著新過門的媳婦回娘家去了。
走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他們在一家大院門前停了下來。
老赧是尉遲府的老家丁,過了年就五十。由於他年紀大,家裏有沒什麼人,尉遲若峰便讓他在府裏養老。尉遲府上下都很尊敬這個老人,喚他老赧或赧大叔。此時,他正站在尉遲府的大門口,看上去在等什麼人。
終於,當趙佑安和尉遲筱靈出現在麵前時,老赧伸出縮在袖子裏的手,欠身道:“二小姐,表少爺,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剛回來不久,估計還在客廳裏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