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蘭芽沉吟。
父親來回奔波、政務煩心,無暇給她來信,勉強說得過去,但大哥卻在大興任上,因兄妹感情甚篤,幾乎每隔一段時日,便會來信詢問家中近況,還會將任上趣聞細說與她知曉,像這種長達一月沒有書信的情況,幾乎是史無前例。
更讓她煩心的是,外頭南夷作亂,流民大批湧入城中,她們被困府中,猶如坐困孤島。現下連父兄的書信都不知影蹤,無異於已跟外界斬斷了一切聯係。
她蹙眉望一眼黑黝黝的窗外,忽然想起,她夢魘的毛病,也恰好是一月前父親離府之時突然起了症兆。
她隻顧想著心事,渾然不覺皎皎月光透過窗紗投映到她臉上,使得她每一處五官都精雕細琢,無可挑剔,肌膚吹彈可破,宛如上等美玉。
饒是林嬤嬤自小將小姐親手帶大,也一時看得挪不開眼睛,隻不合時宜地想,夫人已是出了名的美人,小姐卻比夫人年輕時還要美上三分,也不知陸公子是犯了什麼糊塗,竟會舍了小姐這樣的良緣不要。
兩月前,老爺得知陸公子納妾之事,盛怒之下與陸家解親,小姐聽了消息,不見傷心憤怒,反倒過來雲淡風輕地寬慰老爺。
她知道,小姐雖然嘴上從來不說,心裏對這門親事還是首肯的,畢竟陸公子模樣和學問都是一等一的出眾。
更讓林嬤嬤唏噓的是,由於兩家交好,常有來往,偶然陸公子來府拜訪,撞見小姐,遠遠看著小姐時,那眼裏的笑意怎麼也掩蓋不住。
她當時就知道陸公子心裏中意小姐。若兩人結親,小兩口顯見得會舉案齊眉、和和美美。
可誰能料好好的一門姻緣就這麼散了,別說小姐,連她這個乳娘都覺得揪心憋悶,這不,小姐多半是因為鬱結於心,這才病倒的。
傅蘭芽無暇理會乳娘在想些什麼,悶悶躺回床上,盯著帳頂出了一回神,開口道:“嬤嬤,這一月以來,咱們可是一封外頭的信都未曾收到?”
林嬤嬤不明白小姐為何要糾纏於這個問題,雖然不解,卻也不好扯謊,一邊放簾帳一邊道:“嬤嬤每隔一日便會去問周總管,說來也是奇了,近日的確一封信都不曾收到。”
傅蘭芽聽了這話,再也躺不住,索性坐起身,正了正臉色道:“嬤嬤,母親去世前留給我的那個錦匣可是放在多寶閣裏?”
“小姐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我有些想娘了,想瞧瞧那匣子,煩請嬤嬤幫我取來。”
林嬤嬤想著病中之人多思多慮,就算偶然心血來潮也不足為奇,忙應了,起身到多寶閣前,掏出隨身帶著的鑰匙開了暗屜,隨後捧出匣子,回到床前。
這匣子共有三層,裏外都有機關,捧在手裏沉甸甸的。
傅蘭芽接過,輕車熟路打開最下麵一層,從裏頭取出一個小小荷包,隨後又抽開繩子,倒出幾粒圓滾滾的雪白藥丸。
“這——”林嬤嬤驚疑不定地看著傅蘭芽。倘若她沒記錯,這錦匣裏除了些舊書藥方,便是幾包藥丸,白的這種藥丸,不知夫人從何處所得,聽說花費重金,能解百毒,當年老爺在雲南巡按,曾被夷人的流箭所傷,那箭上喂了毒,老爺連日高燒不退,險些病死,虧得服了這藥丸,老爺才撿回了一條性命。
不知小姐好端端將這包藥丸取出來,意欲何為。
傅蘭芽拈著一粒藥丸在指尖端詳,少頃,忽然笑了笑,抬眼看向林嬤嬤道:“嬤嬤替我取水來,我要服藥。”
“服藥?”林嬤嬤大驚,“這怎麼使得?小姐該知道,這藥丸是用來解毒之用,就算吃不出大毛病,也不能隨隨便便服用。”
卻見小姐將食指放於唇邊,麵露警告,示意她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