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蕭瀾在院中生起一堆火,將那一箱書焚得幹幹淨淨。五日後,黑虎寨眾匪徒皆已審問完畢,隻等按律判刑,那名少年則是得了一封陸追的舉薦信,前往日月山莊拜師學武。事情既已了結,兩人便也繼續朝著封城而去,時節正值秋意蒼濃,一對有情人沿途看山看水看丹霞,真是數不盡的意趣風流。
封城靠近王城,自然也是數一數二的繁華錦繡,城門巍峨闊氣,上頭正披紅掛彩慶賀豐收。蕭瀾帶著陸追下馬,不解道:“怎麼又不去拜會那位張掌櫃了?”
“老張熱情得很,定然不肯讓你我出來住,逛街也要打發三五仆役跟著,推辭他還不高興。”陸追道,“先在客棧中住一晚吧,明日再去張府。”
蕭瀾搖頭:“隻見過埋怨主人家冷漠不周的,你卻相反,還怕對方太過熱情,寧可住客棧。”
“我若隻有一個人,自然巴不得住在張府,殷勤吵鬧總好過孤獨冷清。”陸追牽住他的手,“不過這回可不成,我還想與你獨處一陣。”
“這樣啊?”蕭瀾笑著替他整了整衣服,打趣道:“那隻住一天可不夠,也罷,就讓老張再多等兩天。”
城中最大的客棧叫金鼎樓,名字氣派,房屋建得也氣派。小二喜笑顏開將兩人迎到上房,桌上早已擺好新泡的茶與點心。推開窗戶向外看去,恰是這客棧中最幽靜的一處園林,紅黃落葉紛紛飄入湖中,攪碎一池金輝落日,庭院深深,當真有幾分隻羨鴛鴦不羨仙的神仙調調。
陸追道:“隻可惜缺了一把琴。”
“奔波一路,有琴也不準碰。”蕭瀾擰了條溫熱的手巾,替他將臉擦幹淨,又道,“先去軟榻上躺一會,醒了我再帶你去吃飯。”
陸追坐在凳子上,態度誠懇:“臉我還是能自己洗的。”這都找人代勞,未免太過驕奢淫逸
蕭瀾卻不答話,隻將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擦幹,又湊在嘴邊親了一下,方才道,“不準。”
這兩個字說得又低沉又溫柔,陸追像是被火燎了燎,使勁抽回手背在身後,耳根有些發燙。蕭瀾卻沒有再逗他,哄著人睡著後,就出門去打聽哪裏的館子最好吃,哪裏又有熱鬧可以看。
“吃飯?那就要去三洋樓了,羊肉與麵都是一絕。”小二如數家珍,“聽戲要去日錦樓,買東西就去如意坊,若想賞景,那就出城前往褲帶山,雖說名字土了些,可風景卻是數一數二的。”
“那買琴呢?”蕭瀾又問。
“琴?也是如意坊,鳳棲琴行,不過那裏的琴可貴。”小二伸手指路,“穿過三條街,到了一打聽便是,人人都知道。”
蕭瀾點頭道謝,一路尋去鳳棲琴行,老板卻已經將門扇都搭了大半,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家。
“客人明日再來吧。”老掌櫃道,“我得去吃飯了。”
“我隻要一把琴。”蕭瀾道,“也不會挑挑揀揀磨蹭時間,老人家隻管尋一把最好的給我便是。”
聽他說得這般爽快,老掌櫃反而搖頭:“你走吧,我不賣了。”
蕭瀾卻不生氣,隻笑道:“為何?我看著像是歹人?”
“歹人不像,可也不像真正懂琴的人。”老掌櫃道,“我製最好的琴,是要賣給最好的琴師,不是一時興起的富家浪蕩子弟。”
“我不懂琴,卻也不是什麼浪蕩子弟。”蕭瀾解釋,“我心愛之人擅撫琴鳴曲,我買琴是要送他。”
“心愛之人,紅橋樓的歌姬嗎?”老掌櫃揣著手問。
蕭瀾搖頭:“自然不是,他今日與我一道來城中訪友,見所居客棧有水有林有涼亭,卻無一把琴,難免有些遺憾,而我不想他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