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便歇。怕客官初來乍到,不知曉,掌櫃的叫我知會您一聲。”
“曉得了,”她輕放下茶杯,又道,“且去備一桌菜,多些酒肉,一道了請樓梯上來第六間的客人來。”
“那間的客人——恰巧俺剛看見他們在雅間用餐……”那廝似乎忽得想起了什麼,一拍腦袋,“瞧俺這糊塗記性,那客人還請客官同席哩!”
她理了衣冠開了門,道:“你且領了我去。”
“哎。”
客棧似乎並沒有外觀來得大。她跟著領路的小二,下樓,再幾步便到。
雅間之外,停步。領路的小二被她先辭了去。那間內又幾分響動。
“肖隼,你真是……”言語中斷,隻餘一聲長歎。
良久又起:“你難道就不覺得那老不死的起了疑心?你這還回來算是個什麼!那小子吃不準便是……”
“是又如何?”
是血鬼的聲音,她辨識得出。隻是話裏少了平日的笑意,稍冷淡些。
“哎,你怎就如此……愚笨!”
那人吃了口菜,卻又聽他重重停箸。明黃的燈火鍍過醺得微紅的臉,卻不顯醉態,儼然一本正經。
他又道:“莫說是我,便是杜老爺子也斷然不肯放你回去。你啊,便等著餘老爺子來領,那小子自有人收拾妥當……”
“砰”
席間二人簌簌站起。此時房門大開,門前兩晃身影一過,再無蹤影。
她一路飛竄,到客店後的空地方歇,穩穩落在那裏。
隨即,一位老者也出現在這裏。仔細看來,不正是客店的杜掌櫃。
“杜老前輩,好巧好巧。”她一側身,正麵杜掌櫃,畢恭畢敬,執晚輩禮道。
“嗬,”杜掌櫃話裏陰沉的很,“是,真趕了巧!”
她麵不改色,反倒含了春風笑意,回道:“方才應了七哥邀,不料遲了些,去也尷尬,不去也未免失了禮。晚生憑的也思量片刻,不想……”
“真是遲了!”杜掌櫃再一次陰森森地重複她的話,而後默了片刻,又補充道:“恕鄙店不留貴客!”
她笑意不減。
“若是前輩執意,晚生這便離去,”她一拂衣袖,不曾有趕路去的意思,反倒從容不迫地,又道,“隻是麻煩前輩拿個筆墨來,行晚生一個方便。”
“哼!”
杜掌櫃未曾答複,便甩袖離去了。
“砰!”
杜掌櫃的腳步漸遠,原先那空地上憑空一聲響。那空地上隻她一人。
她砸在樹幹上的拳頭還未收回,嘴裏低低地罵了一句粗話,又粗喘一陣,總算平歇,又是一個飛身,不知何處去了。
原來她又在客店哪裏找來紙墨,寫上一紙什麼。又連夜趕到當歸客棧附近,拿了日裏車夫手上奪來的小刀,將一紙白紙黑字刺到莫岱韞那間客房的柱上去了。
“刺客!有刺客!”
她迎著墨蘭的夜色,閑閑坐在客棧對街人家的瓦頂上,遠遠聽見小童張皇的叫喊,竟難得會心勾了嘴角。
而那身處淡黃燭影下溫文儒雅的身影,悄悄拔下沒入房梁三寸有餘的匕首取了那紙,看著小童失措的叫喊,竟袖手旁觀。隻是隔了窗子望一眼幽幽的夜,抿唇一笑。
“蹬蹬蹬”
不消片刻,客棧掌櫃的領了些小廝上樓來,一眼便看見了正在房門口呼喊著的小童,一擁上前。
“有刺客!快護好莫少主!”
那掌櫃的令下,小廝極有序地在莫岱韞房門外一字排開。
“薛掌櫃。”屋內,莫岱韞緩緩喚道。
那掌櫃的見喚,入屋去,拱手道:“小子疏忽,竟叫少主受了驚,實在是……”
“今夜之事,倒無大礙,”莫岱韞藏了那張紙,隻將匕首遞與掌櫃,“那刺客將這匕首誤刺入我房梁,實屬僥幸。想來他失了手,定以匆匆逃去。這短劍——掌櫃的且收好,還請他日掌櫃的閑來去衙門報個案,便算是有個了結。”
“自然自然。”
那掌櫃的收了匕首,又點頭哈腰一陣,又留了兩個小廝看門,這才遣散了一幹人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