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靜無聲,唯有風聲從佛堂穿過,呼呼地作響。她輾轉反複,難以入眠,索性起了身。
佛堂中唯有長明燈燭靜靜燃燒,她一身白衣烏發,靜靜跪在蒲團上,閉目誦經,三千煩惱絲如一匹上好的烏黑的綢緞,又如她身體中流瀉的哀傷,這麼濃。
梵音千遍唯獨洗不去她心中的悲傷。這一年多,她日日夜夜在噩夢中眼睜睜看著他悲憤欲絕,血色披身,眼底的失望與憎恨將她掩埋。
邵雲和,完顏雲祈……他是他卻又不是他。他的無奈他的悲涼,她與他一路走,一路愛恨糾纏,成了這樣的生死死局。
“娘娘……”有人低聲地喚她。
周惜若緩緩回頭,淩瑤一身玄衣,眸色晶亮地站在佛堂門前看著她。
周惜若苦笑,道:“你不必來勸我,我心已定,不用再多費唇舌。”
淩瑤上前,笑意盈盈看著她,看得周惜若秀眉大皺。她笑道:“娘娘既然有決心遁入空門,為何沒有決心逃出皇宮?”
周惜若渾身一震,久久看著她。
淩瑤握住她的手,她手心一涼,一道金牌已放入了她的手中。淩瑤笑著道:“娘娘走吧!去赤灼告訴他,告訴他一切都是一場誤會。娘娘,去吧!他會相信娘娘的!娘娘也會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的!”
周惜若雙唇微微顫抖,卻說不出一個字來。淩瑤眼中漸漸有淚,含淚笑著道:“臣妾的一生已埋葬了皇宮中,可是娘娘卻不應該如此。娘娘,走吧!誰說過女子不能追尋自己的幸福呢?”
周惜若緊緊握住手中的金牌,握得手心發燙,走?!……她真的能走!真的可以離開這裏,她要去找他,告訴他一切不是這樣的,她要自己的孩子!
“娘娘還猶豫什麼呢?走吧!”淩瑤催促道:“臣妾已花了重金買通了宮中上下,雲少正在宮外等著娘娘,他一定會把娘娘安全送到了赤灼!”
周惜若眼中的淚簌簌滾落,淚水滴落在手背上,這麼滾燙。
她忽地握住淩瑤的手,素白的麵上終於綻放出曾經有過最美的笑靨,她一邊哭一邊又笑道:“好!我們一起走!我怎麼忍心看著你也在宮中寂寂一生呢?我們都不需要擔負不屬於我們的責任。”
淩瑤一怔,隨即淚若雨下。兩人抱頭痛哭,佛堂中,燭火搖曳,映在拈花微笑的佛主金身像上,他低垂慈悲的眸也似在歡喜喟歎……
遠遠的,一抹蒼涼的身影被露水打濕,可他久久佇立,看著佛堂明燭晃晃,沉默得如夜色下的一塊玄石。
“皇上,她們走了。”有侍衛前來稟報。
他久久不語,良久他笑了,低聲道:“讓她們走吧。”
“可是皇上……”侍衛還要再說什麼,他已擺了擺手轉身慢慢走了。
春光爛漫,長長拱橋上一位頭戴紗笠,白衣飄飄的女子站在橋頭。她似在等人,有些焦急地不住向遠方眺望。她身量修長,身段窈窕,往來行人都要多看一眼才走。
紗帽下是一張清麗無雙的容顏,她緊張地捏著手中的絹帕,心中有些懊喪。她與淩瑤一路出了皇宮,果然十分順遂,在宮外甚至找到了等著他們的雲思澤。雲思澤又一次承擔了起護送兩位嬌滴滴的弱女子“逆天逃亡”的重任。一行人本行得十分順遂,正要取道北行。
可是淩瑤想要先回家看看,所以到了這座古樸小鎮中讓她在這裏等一會。可她都等了快兩個時辰都不見淩瑤前來。
會不會是淩瑤出了什麼變故?周惜若心中不斷惶惶猜測。
遠遠的,隱在拐角處的淩瑤麵上也焦急非常,轉身問隨在身後的雲思澤道:“雲少,他真的會來嗎?”
雲思澤篤定地點了點頭:“他一定會來的!他肯為她千裏南下,為她不顧赤灼朝堂紛亂,一定會出現的。”
淩瑤拍著心口,清麗的麵上依舊有不安神色,道:“可是我總覺得這個小鎮子來了不少陌生人,這些人是誰呢?”
雲思澤擰起眉頭,眼中隱隱有不安,道:“這我也不知道。不過雲家在這小鎮子上也探不到別的消息,許是我們多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