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惜若明眸如水,扶著藍玉煙看著銅鏡,銅鏡中,兩人紅顏白發,她的眼睛與她相比竟多了幾分滄桑。她淡淡一笑:“母後很美很年輕,還可以再愛上一個人。”而她,已經心蒼老得不堪看。
藍玉煙看著她眼底深藏的一抹不經意的悲傷,忽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懇切地道:“今日就不要去佛堂了。一起隨我們用晚膳吧。離兒還有我還有殿下從未把你當做是外人。”
周惜若微微一笑,婉言謝絕:“母後,不用了。改日吧。”
藍玉煙見她收拾妝盒,急忙對一旁的宮女使眼色。周惜若收拾好了,忽地聽到殿外有宮人唱和道:“皇上駕到——鎮南侯駕——”
周惜若一怔,藍玉煙已經一把握住她的手,歡喜道:“他們來了,快去見見離兒!”
周惜若靜靜看著藍玉煙,藍玉煙被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看得有些心虛,連忙尷尬道:“好若兒,你就見見離兒吧。他可想你了,卻又不敢打擾你的清修。”
周惜若輕歎一聲:“母後……”
藍玉煙不知她心中所想,歎道:“已經一年過去,多少恩怨都要放下。你看你還有這麼好的年華,怎麼可以在佛堂中白白消磨了一生呢?佛若有知,他當知你心無塵垢,身無罪業。”
周惜若卻隻是笑,轉身離去,低聲道:“一切都已晚了。”
龍越離前來時隻能看見她一片白衣一閃而過。他眼中湧起巨大的失望。藍玉煙上前,低聲一歎:“去追吧。但願她還能原諒你。”
龍越離猶豫了一下,匆匆跟上。終於在廊下,他看見她清清冷冷的地看著閑庭落花。
“若兒,你還不能原諒朕嗎?”龍越離問道。
周惜若微微一笑,眼中的淚滾落,低聲道:“這個問題已沒有意義。”
心已成殤,何有原諒與否的理由?
她緩緩在他麵前跪下,明眸明澈,不帶一點塵世的煙波,一字一頓的道:“既然皇上來了,臣妾有一個請求請皇上恩準。”
“什麼請求?”龍越離聲音微顫,她就近在咫尺可偏偏無法再靠近一分。
周惜若深深伏地,慢慢道:“請皇上恩準臣妾從此長守青燈古佛,就這樣一輩子為皇上和他祈福。”
淚忽地從眼眶滾落,這一年多他千百次擔心的事終於發生。她要走了,要從此離了他的眼前,從此他的盛世之夢再與她無關,從此君臨天下的他身旁再無她的身影相隨。
她說,真相原來這麼髒。她不會再原諒他,也不會再輕易把心交給他。
“不要走,若兒。”龍越離緊緊地將她抱在懷中,淚水滴落在她烏黑的發上。
“皇上讓我走吧。守著青燈古佛,這才是我的救贖。”周惜若低聲道,“皇上,他當真會來的,百萬騎兵會踏平每一寸齊國的土地。所有的罪業就讓我一人承擔吧。”
廊下,寂靜得令人覺得心中惶惶不安。龍越離緩緩放開她,四目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他久久看著麵前這一張怎麼看都無法不愛的清顏。
他輕輕地笑了,平靜道:“好。朕準了。”
周惜若心中一顫,深深伏地,可還等她拜下,龍越離已握住了她的手不讓她拜下。
周惜若無言地看著他,等著他的話。廊下光影中,他的麵容在那一刹那變得平靜,有一種深邃的浩瀚。
“去吧。為齊國祈福,為天下祈福。”龍越離平靜地道:“天下一統也好,無論誰得了這個天下,都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朕也會靜靜等候他前來報仇。”
周惜若再拜,起了身。
“等等。”龍越離喚住她。周惜若強忍著熱淚不回頭。
“這幾日天氣冷了,你要記得多添衣衫。夏日山中多蚊蟲,你怕蚊蟲,朕會派人給你送艾草,你一定要記得點上……還有……冬日,你還是回齊京過冬吧啊。朕看得見也放心。你這一走千萬不要去太遠。……”他看著她顫抖的背影,絮絮叨叨地說。
春風無言,草木無知,唯有點點淚水怎麼都流不盡。她終是頭也不回地慢慢消失在長廊處,龍越離伸出手,似想要握住最後那一抹清影,卻踉蹌一步跌坐在冰涼的石凳上。
“離兒,若兒人呢?”藍玉煙歡喜而來。
龍越離呆呆地回頭,看著母親歡喜如孩童的麵容,擠出一個笑容:“母親,她走了。”
話音未落,眼中的淚已落下。點點滴滴,他倉皇別過頭去不再看母親眼中的黯然。春風吹起他長長的衣袂,此生蕭蕭,君心不複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