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祝禱之詞依然有條不紊地念著,旭日漸漸升起,太廟的金頂反射著天光,越發令人目眩神迷。禮官終於念完祝禱詞。龍越離含笑轉身,眼前所見天際湛藍,廣場寬闊,百官伏地。
他深吸了一口氣正要說平身。忽的,眼前暗影覆下,他緩緩地倒地。周惜若低頭,那握著她溫熱的手頹然地隨之落地。
她飛快伏在他的耳邊說了三個字:“對不起。”冰涼的眼淚卻滴在他的臉頰。
她身上很香,可是與昨夜抵死纏綿一夜的香氣不同。昨夜的——香粉!她妖嬈身軀上的香粉有毒!龍越離緊緊抓住她袖子,在刺眼的天光下想說什麼,卻隻是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來人!來人!皇上昏倒了!”楚太後撲上前喊道。
周惜若似乎什麼都沒聽見,隻抱著已昏過去的龍越離不願放手。四周原本莊嚴肅穆的氣氛頓時混亂一片……
永寧宮中黑漆漆的。四周沒有宮人,也沒有人點燃宮燈,昔日繁華似錦的永寧宮仿佛是一座巨大陰沉的墳墓。而她在這裏已埋葬了自己的所有。
有人悄悄地走了進來,點燃了一盞燭。豆大的光點漸漸將光影擴散,可是卻怎麼也照不透這個奢華殿中的黑暗角落。那人影邁著細碎的步子上前來。燭火照亮了枯坐在桌前的周惜若,不禁嚇了一跳。
她渾身整整齊齊的,依然是白日裏那一身華美鳳服和金燦燦沉重的鳳冠。隻是一雙漆黑幽深的美眸看著眼前的黑暗,一動不動,就如一具華麗的木偶。在黑暗中看見這樣毫無生氣的人偶是一件十分驚悚的事。所以林公公不由得倒退了好幾步。
周惜若緩緩轉頭,木然地看著前來的林公公。
“娘娘?”林公公試探地問她道。
周惜若疲倦地揮了揮手,問道:“都送出去了嗎?”
林公公點了點頭,擦了擦眼睛道:“在宮門四閉前都安全送出京城了。林嬤嬤和晴秀哭得最厲害,晴秀說娘娘離了她們很多事都不好辦。”
周惜若木然的眼神緩緩收回,她看著空蕩蕩的殿中,慢慢站起身來:“走了就好。走了就沒有顧慮了。”她看著眼前亦步亦趨的林公公,輕聲一歎:“就是對不住林公公了。”
林公公眼中一熱,跪下道:“奴婢不會走的。奴婢出了宮能做什麼呢?隻是廢物一個。還不如就這樣陪著娘娘,是生是死好歹有個歸宿。”
周惜若看著他手中顫抖的燭火,輕輕接過,一一點燃殿中的宮燈。一盞盞華美的銅製宮燈被點燃,死寂沉沉的永寧宮又恢複了往日的生氣。她一邊點一邊慢慢道:“是啊。這也許就是本宮的歸宿。”
林公公看著她孤寂蕭索的背影,眼中的淚悄悄滾落。周惜若將滿殿的宮燈都點燃,這才道:“找來尚宮女官,為本宮更衣梳洗,本宮要去陪伴聖駕!”
她聲音雖輕卻含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儀。林公公一怔,飛快地退下。
周惜若看著天邊的漸漸亮起的長庚星,微微眯起一雙似水明眸,那雙眼眸中再也沒有哀傷也沒有懦弱,明澈如泉,堅硬如晶石。
甘露殿中太醫們麵色愁苦,殿外滿是焦急等待的朝臣們。他們從清晨等到了日暮依然不肯散去,因為那麼多太醫診斷了那麼久依然沒有給出一個說法,隨著時辰的一點點流逝,他們越發焦急不安。若龍越離病倒了,方興未艾的齊國,孱弱幼小的皇子們又將要依靠誰呢?他們心中忐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紛紛猜測。
正在這一片紛紛擾擾中,有一道響亮長長的聲音傳來:“皇後娘娘駕到!”
眾人看去,隻見一副肩輦飛快而至,一股幽幽的暗香撲入眾人的鼻間,就如一股清新的風吹散了眾人心中的陰霾。肩輦很快在甘露殿中停下,一抹明黃的窈窕身影由宮人扶出。
她飛快下了肩輦,掃視了一圈眾朝臣,腳步堅定地向禦階上走去。在一片死寂中,她長長華美的鳳服裙裾在身後展開,頭戴鳳冠,妝容絕美。昂著頭,神色清冷,目不斜視而過。朝臣們幾百雙眼睛隻盯著她一個人,似被她的美所震懾,又似乎被她巍然不懼的氣勢所忽地,有人道:“她來做什麼?”聲音中帶著憤怒。
周惜若恍若未聞,腳步不停地繼續踏上玉階,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她就是妖女!皇上一定是因她中了邪氣!”眾人中有人爆發出這麼一句。
眾朝臣們紛紛嘩然,夜幕下他們就如海潮漸漸向她而去,有的甚至攔在了她的去路上。周惜若冷冷地繼續向前走,扶著她的林公公隻覺得自己已被眾人所包圍,無法呼吸。可是她依然昂首而過,仿佛不曾看見漸漸逼迫而來的人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