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下再無其他人。周惜若定定看著盡在咫尺的邵雲和,長袖下慢慢捏緊了手中的提籃。
邵雲和迎上她的目光,忽地一笑,上前問道:“請問周尚宮,不知皇上可否在殿中?”他原本麵容就十分俊朗,如今一笑更是眉眼生動,如春風掃過千山,積雪紛紛消融。
周惜若看著他的笑容,想起天牢中那一聲聲溫柔蝕骨但是卻帶著無盡殺氣的聲音,不禁打了個惡寒,冷冷道:“皇上在殿中,郡駙馬請便。”
她說著越過他就往前走。還未走出兩步,胳膊上便傳來一股大力,周惜若仿佛被什麼燙了一下,猛的甩開,回頭怒道:“你想做什麼?!”
邵雲和看著她麵上的怒色,收回手,淡淡道:“沒什麼。隻是你我夫妻一場,今日這般著實令邵某感到難過。”
難過?!周惜若心中湧起一股極荒謬的感覺。
她的眼中漸漸通紅如血,一字一頓咬牙道:“這句話你應該去地底向我的阿寶說!我不管你到底是誰,但是阿寶就是你的親生兒子!虎毒尚不食子,你比禽獸還不如!”
最後一句如一記響亮的巴掌甩給了他。邵雲和頓時沉默,周惜若看著他一身錦繡官服,心中的悲憤如海濤洶湧,無法抑製。
邵雲和看著她清麗的側麵一行清淚緩緩滑落臉龐,心中忽然地湧起一股異動。他不由重重皺起了劍眉。這樣的周惜若是他從未見過的,隱忍不發,嬌弱的身體中仿佛蘊藏著無窮無盡的力量,正等著一日爆發。
他眸光漸沉,直覺告訴他,若是今日不毀去她,有朝一日他一定會得到報應。這股不安絲絲縷縷纏上心頭,令他心中不適。
周惜若冷冷盯了他許久,毅然轉身就走。
“等等。”邵雲和忽地開口。
周惜若頓住腳步,看著邵雲和再一次攔住去路。
他忽的歎了一口氣,聲音輕軟,低低喚了一聲:“惜若……”這一聲千回百轉,溫柔纏綿,帶著無奈與傷感。
周惜若渾身一震,不由定定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
“惜若,你還記你和我拜堂成親,那一夜我從來不曾忘記。”他深眸中溫柔如海,直欲將人溺斃其中。
周惜若臉忽地紅了起來,她怎麼可能忘記那一夜,洞房花燭夜,才子佳人天作之合。他在她的耳邊低低地喚了一夜的惜若……
邵雲和慢慢上前,輕歎:“惜若,我當真有不得已的苦衷。”
周惜若看著他那雙眼,前塵往事如風掠過令她無處可逃。她是愛過他邵雲和的,無論他到底是不是真的邵雲和,那一夜,是真的。
她看著他將她冰涼的手握在手中,執手相看,恍恍惚惚回到了那紅燭高照的一夜。
“惜若。真的邵雲和不是我殺的,他是自己病死的。”邵雲和緩緩地道:“他當年求學歸家時染了痢疾,結果病死在了半路上,他臨終前托我帶信回他故裏,隻因我與他長相有五分相似,他不忍讓他的病重的父親傷心,所以求我假扮他回鄉看他的雙親。事成之後,隻要我尋個借口去京趕考便可。”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神色哀慟,不似作偽。周惜若怔怔聽著,腦中空白一片。事實真的是這樣的嗎?她頓時心亂如麻。
“我不忍心他遺願落空,所以就答應了他。可是我回到家中卻發現無法脫身。他的父親已病重在家,母親半盲,非要我與你成親才肯讓我上京趕考。”邵雲和長歎一聲,黯然道:“我為了進京趕考所以就胡亂答應了,可是……”
他忽地深深地看著她:“可是我看到了你。花蓋揭開你這麼美,令我情無法自禁。惜若,那一夜我是真的願意與你長相廝守的。”
這番話前因後果他說得清清楚楚,字字句句出自肺腑,似一道涓涓細流熨帖了她三年多來苦苦守候的艱辛坎坷。周惜若鼻尖一酸,幾乎要愴然淚下。可淚水還未滴落,她抬頭忽地看到他眼底的笑意似還帶著什麼。
這樣的笑容——太假。
她猛的醒悟。她永遠不會忘記這一雙眼這一雙手也曾如此看著另一個女人,也曾握著另一個高貴的女人,也曾親自遞來劇毒毒藥要置她死地!
“原來如此。”她忽地輕笑,把手冷冷抽出他的掌心:“今日郡駙馬說的話奴婢會記在心上的,隻是如今已沒有了周惜若。一入宮門奴婢永遠是伺候皇上的人。”
周惜若心中已恢複平靜,淡淡道:“奴婢還有事要做。郡駙馬不是要參見皇上麼?耽誤了奴婢可吃罪不起。”
她說著提著籃子慢慢走遠。邵雲和擰緊了眉心看著她遠去的蹁躚身影,眼中漸漸有了冷意:他說的話,她竟一個字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