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印記(上)(2 / 3)

胡炭向那漢子示意感謝,那漢子所求原也隻是搶個就近位置,好能方便買符而已,當下倒不多事,嘻嘻一笑,安靜的等待胡炭開賣。胡炭從二十多張符咒中抽出一張,道:“第一張!二百兩銀子!”

這個報價頓時給所有正在興頭上的客人兜頭澆下一盆冷水,先前還摩拳擦掌想要向前擠去的人都慢下了動作。二百兩銀子,對普通人來說,已經是一筆極大的數目。一個五口之家,節儉一點過日子,一年下來也就不到二十兩銀子的花費,二百兩銀子,夠五人十年之用了。術界中人能力雖然強過普羅之眾,不至餓死,但無門無派的江湖客,吃的也多是行鏢護院之類辛苦飯,少有產業,何況花用也大,一年下來能攢個幾十兩已算不錯。

“二百兩銀子一張?價格這麼高?”眾人麵麵相覷,都有些茫然。聚到這飯莊中的客人大多是獨來獨往的行客,他們消息靈通,無牽無掛能說走就走,所以行動往往比其他人迅捷,但論起錢財,卻遠遠比不上大家子弟和門派中人,好多人手裏攥著的銀錢也不過是幾十近百兩,這還是他們經年的積蓄了。

其實胡炭並不是信口要價,他這幾年出入於富豪之家,眼界漸高,所賣的符咒都是幾十上百兩一張,貴的更是賣過一百多,那還是在未知符咒對單嫣有損害的時候。定神符能祛百病,除惡疾,生效又快,幾有起死回生的功能,人家看療效給錢,自是爽快異常,他也早習慣了符咒的高價。現在還知道這符咒是要耗用單嫣生命修為的,無法再大量繪製,當然不肯賤價出售。

不過他這麼想是有他的道理,眾人和他立場不同,所顧慮卻也很現實,定神符是好東西,這個大夥兒都知道,可是這麼高昂的價格,有幾個人能負擔得起呢?難不成為了買一張符咒,讓一家老小接下來幾年都喝西北風?於是一時間,原本嘈雜無比的廳堂中又變得安靜了下來。

就連那身家豐厚的女子也覺得這個價格有些高了,先前她聽見那白麵漢子願意給出二十兩一張的酬勞,雖然未免有欺負胡炭故意壓低價格的嫌疑,但以此為憑據,她覺得自己將價格翻上四五番,已經足見誠意了,但那也不過是八十兩到一百兩一張的花費。胡炭開出二百兩一張,這就大大超出了她的原本預期,因此在見到其餘眾人的反應後,也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回應。

然後,這一瞬間的猶豫就壞了事,很快演變成遺恨。

不是所有人都不明白定神符的珍異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一般的錢囊羞澀為孔方所難的,就在眾人麵麵相顧,被價錢擊打得脾氣全無的時候,偏有一個聲音逆流而上,又驚又喜的叫道:“啊哈!二百兩銀子?!才二百兩銀子??!!!哈哈哈哈哈!我買!我買!我買了!哈哈哈哈!”話中的意外和狂喜之情,雖隻聞聲不見人,卻幾欲撲麵……不,幾欲砸麵而來,滿堂數百眾無人感覺不到。說話間,一個麵色青白的少年欣喜若狂的從人群一角急躥出來,急不可耐的向胡炭方向飛撲過去,雙頰赤紅,兩目放光,幾乎連片刻工夫都不願耽擱,連推帶撞的,把所有擋路的人都給頂開了,看樣子是恨不得第一時間就撲上來將定神符搶奪到手中。

“這人對定神符喜愛到如此程度!”這是眾人腦中生出的第一個念頭。

“這少年當真有錢!”這是第二個念頭。

“這小子腦子不太好使?”這是少數人的第三個念頭。沒辦法,這少年表現得實在太過狂熱,如狼奔腐肉,如蠅撲糞堆,興奮得有點不堪形容,讓人難以不往這個方麵去想。

胡炭一眼就認出,這癆病鬼一般的少年,正是一大早就不見了蹤影的勞老爺。老妖怪不知出於什麼顧慮,還是抽了哪根筋,用化形術將自己換成一副酒色過度的二世祖模樣,躲在人群裏偷窺,大異於先前的形象。若是一直不說話,胡炭一時還難以將他認出。可是一聽到他說話的口氣,那簡直就像是大蛤蟆從蝌蚪堆裏虎躍而出一般,瞬間光芒四射,鮮明耀眼無比。

在滿堂數百人中,對定神符的功效了解最深的無疑就是勞老爺。單嫣是夕照山的醫官,勞老爺親沐藥澤已久,豈不知這符咒的珍貴,一張符就是一條命啊!偏生他還家財無數,最不缺的就是金黃銀白,胡炭願意將定神符賣錢,於他而言無異於有人拿珍珠到他家江邊換水,再對胃口也沒有了。

“我買了!我買了!這是我的!”勞老爺一疊聲的歡喜大叫,說話間已經飛快從袋裏取出二錠金子,人還在半路就隔遠“當!”的投到胡炭身後的桌上,顯然是要先造成貨錢已付隻等交割的事實,防止有人反應過來和他爭奪。

胡炭有些發懵,他是失算了,倒忘了人群裏還有這麼一隻愛定神符成癖又不把錢當錢的敗家妖怪。早上他帶著師傅和姑姑去射鹿台遊玩,左找右找也沒看到勞老爺的影子,問了管家也是語焉不詳,隻道他忌憚師傅又躲遠去了呢,誰想到這會兒又出現在這裏,還在這個當口跳出來買符。

隻不知剛才那三個惡人興風作浪的時候,這老妖怪有沒有藏在人堆裏,因何沒有出麵。

不用想了,有勞老爺參與,這次售賣怕是沒可能正常進行了,大概要往詭異的方向發展,胡炭幾乎可以預想到剩下的定神符會以什麼方式進行交易。

果然,心不甘情不願的和眉開眼笑的勞老爺交割過第一張符咒過後,胡炭無奈舉起第二張符咒,剛說道:“第二張,二百兩……”勞老爺馬上截口搶答:“我的!我買!”然後二話不說,將兩錠大金又‘當!’的扔到桌上,一把搶過胡炭手上的符咒,狂笑著飛快收入囊中,然後兩眼炯炯放光,鼻翼翕張,興奮難抑的等著胡炭叫賣第三張。

到這時,眾豪客們終於也察覺到不對了。勞老爺表現得實在太過激動,而且大有一鼓作氣將定神符全盤掃光的架勢,按他這種買法,隻怕賣到最後一張都沒餘人的份兒了。這癆病鬼少年錢多人傻興致高,實是眾人大敵。而且他們從勞老爺那掩飾不住的狂喜情緒中,也再次認識到了定神符的珍貴,自己不識貨不要緊,現在另有識貨之人現身說法了,這就由不得他們不緊張起來。

於是在胡炭舉起第三張符咒的時候,底下人群裏開始有了躁動,一些積有餘財的客人已經決意要爭買下來,定神符就剩下二十張,現在想要求符的人卻有近三百人之多,僧眾粥少,再加上個橫空出現的白癡二世祖,這情勢已經變得極為嚴峻,誰知再過一會兒還會發生什麼……再出現一個白癡二世祖?奶奶的!那還了得!這種想法連有都不能有!這種生物殺傷力實在太大,有一隻就夠人吃不消了,再多一隻天都會塌下來的。為免夜長夢多,還是趁早下手才是正理。定神符治傷神速,這在趙家莊時已得驗證,雖然治蠱之效未如人意,但江湖中人,遇到傷情的時候遠比中蠱多得多,倒黴的時候,遇到仇家追殺,一名重傷的門派長輩,或是實力強勁的同伴好友能否盡快複原,很可能就是反敗為勝的關鍵,那可是關係到好幾條性命的存亡,這等重大意義,又豈是區區二百兩銀子所能相比的。

“第三張,二百兩……”

“我!”

“我買!”

“我要了!”人群中同時舉起幾十隻握著金銀的手掌,同時拚命向前擠去,先前那猶豫而錯過機會的女子也是尖聲高叫:“我買了!”然而‘當!’的一聲,金銀落桌,胡炭舉著的一隻手倏然而空,拿著的定神符已經不見蹤影了。不用懷疑,又是癆病鬼少年先下手為強,仗著和胡炭離身近,第一時間扔錢搶奪了。

這下子,所有人看向勞老爺的目光都不善起來,有心買符的人心中擔憂又更深了一層。

胡炭無可奈何,看著勞老爺,和他商量道:“這位老爺,”他刻意咬重“老爺”二字,提醒勞免自己已經識破他的身份,若不然,一個瘦雞似的少年誰會稱他老爺。“你已經買走那麼多了,買再多用處也不大,留幾張給其他人成不成?”勞某人前前後後已經在他這裏刮走二十多張,數量相當可觀,用來貼遍全身都足夠了,也不知他哪來那麼大的癮頭。胡炭這次賣符可不單純是為了換銀錢,還想要送點人情給大夥兒,以備日後江湖行路時好相見。勞老爺這麼打橫插一杠子,肆無忌憚的包攬全購,可就打亂了他的計劃。

眾人激憤應和:“就是啊!你要那麼多幹什麼!拿家裏去裱房子麼?錢多又怎樣!”

勞老爺翻了翻眼皮,哼道:“我多買自有我的道理,反正你們也不識貨,買回去幹嘛?拿珍珠喂狗,沒的暴殄天物,有意思麼?”話說得難聽,滿場所有不識貨之人頓時都成了吞珠之狗,還是空有吞珠之欲而尚不得遂誌之狗,霎時間無分男女老幼,人人對他怒目而視。

胡炭也瞪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警告道:“別搗亂,你買得夠多了,剩下的你先別買了!”然後抽出第四張,眼睛故意不看勞老爺,越過他的頭頂向外看去:“第四張定神符,誰要買……”

“我……”

“我買……”

出聲最快的人也最多喊出兩個字,那尖亢女子甚至剛踮著腳尖雀躍了一下,胡炭手上的定神符又已不翼而飛。勞老爺得意洋洋環視全場,取出一顆寶珠高舉過頂,然後丟到桌子上:“我買了,這是合浦海珠!算價一千兩,剩下的我都用珍珠換,一顆珍珠換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