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炭正想著該用個什麼理由搪塞他,不想這時候,先前擠上前來卻一直沒說話的另一個文士打扮的漢子插言說道:“清義幫麼,哼!果然好大一個俠義幫派呢!也不知是誰,上個月把盧家坳小岩村的一十六戶人家欺得背井離鄉的,這寒冬臘月的,六十多歲的老翁老媼,被逼得生離故土,嘖嘖嘖!果然俠義為先。小胡兄弟,你可別被他的話給騙了,清義幫人多勢大是不假,不過在魯豫一帶,這名聲可就不大對頭了,嘿嘿!大夥兒私下裏都管它叫做‘剝皮幫’。”
清義幫那執事聞言,麵上閃過厲色,轉身看向那漢子,森然說道:“你是誰?如此詆毀我清義幫名聲,膽子真不小。這般亂潑汙水,敢是欺我幫中無人麼?”說著,側目留意胡炭的臉色,見到胡炭麵上果然生起不愉之色,不由得心中惡念大生。
那文士笑道:“在下膽子一向不大,隻不過說一說你清義幫欺男霸女的惡事,倒也不需要多大的膽子。別人怕你幫主三翅虎,我俞某人卻不怎麼放在心上。至於是不是潑你汙水,廬州舒州悠悠萬民之口,自是可證其實。”說著向胡炭拱一拱手:“小胡兄弟,幸會了。在下是雙湖盟的幫管,小姓俞,代盟主來向小兄弟致意,想邀請小兄弟加入盟會。雙湖盟正值草創之期,現在盟友不過百人,比不得一些幫派勢大,不過本盟從來言行如一,在民間頗有良名,在齊魯之地,說到弘揚江湖正氣,匡扶良善,敝盟自認第二的話,相信不會有人敢稱第一。”
那清義幫的執事本來還待發作,但在聽說對方是雙湖盟的人後,臉色須臾數變,終是不敢再出口嗬斥,顯是對這個新近才建起的盟會頗為忌憚。
胡炭自是不會加入什麼盟會,他和秦蘇刻下遷延逗留潁昌府,隻是為了等待單嫣回歸,六日前單嫣和明錐趕往邢州參與夕照山和驚馬崖的爭戰,約定半月後歸來。胡炭要再見過她一麵,此間事了,才能跟苦榕重去覓地安定,專心學習武學。因此別說這雙湖盟是什麼正道典範,便是人間聖地,神仙居所,他也是決計不會加進去的。
人要先有過人之能,而後才配稱有符實之名。胡炭心中清楚這一點,若是未修成藝業便覥顏竊據高位,做長老,加盟會,那終究是無根之萍,下場多半不會好到哪裏。
雙湖盟的那文士不斷的勸說,說起加入雙湖盟的大義所在,人間正道頹廢,疾苦正多,須有無數英傑挺身而出擔當砥柱,方不負這須眉之身,又許以各類好處,胡炭隻是笑著搖頭不語。
如是半晌,那文士兀自不死心,還待列舉現在已加入盟中的一眾英雄豪傑名號,隻盼再打動胡炭,哪知跟在他身邊的一個黑鐵塔一般的胖漢已是滿臉不耐煩,那漢一直在為文士抵擋身後的暗手,頗具勇力,身邊已被清出一小塊空當,見文士百般勸說無果,突然向前擠進一步,肩膀一拱便將那文士頂到後麵,說道:“行了吧六哥!這小子分明是不想聽你的話,讓我來!”
那黑漢一步跨到胡炭對麵,先轉回頭,把銅鈴般的巨眼一瞪,嚇退身後想貼近過來的另一個客人,這才雙手據桌,身子頓然前傾,將木桌壓得格格作響。龐大的身影一座山一般壓將下來,自上而下俯視著胡炭,如虎顧草雞,自然形成一股迫人威勢。
胡炭見他來勢不善,卻哪甘示弱,把眼一鼓,也是毫不客氣的回瞪回去。二人大眼瞪小眼,如鬥雞般相持了片刻,那胖漢猛的把掌一拍,“嘭!”的一聲響,桌上杯筷俱跳:“小鬼!”
胡炭大怒,也是一拍桌子:“幹什麼!?老鬼!”
“嘭!”壯漢再使勁一拍,“叮啷”一聲,湯碗為之一斜:“你知道老子是誰嗎?”
“嘭!”“老子怎知道你是哪隻野物!”胡炭站了起來,他身量小,發覺自己坐著和人對罵實在吃虧,氣勢明顯弱了一大截,這般失諸地利的對罵為智者所不取,若非正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已經跳到桌子上去叉腰應戰了。
“嘭!”,“老子名叫段慶剛,人稱巨靈神,你給我記住了!”
“嘭!”,“阿貓阿狗的名號,不想記!”
“嘭!”,“你說什麼?!再說一遍!”段慶剛對他怒目而視。
“嘭!”,“我說不想記住阿貓阿狗的名號!你耳朵聾了?!”胡炭也怒目而視。
“嘭!”,“老子現在是雙湖盟的頭號打手,除惡揚善,你敢說我是阿貓阿狗!?”
“嘭!”,“老子記不住的名號都是阿貓阿狗!”
段慶剛大吼一聲,黑臉上皮肉跳動,他“嘭!”的一下,蒲扇般的巨掌幾乎將硬木桌麵震裂:“你敢這麼說我,膽子不小哇!”
胡炭哪會怕他,他手掌雖小,可是懷有一身奇怪術學,手底下勁力卻也絲毫不弱,“嘭!”的照樣仍又回敬一記:“有何不敢?”
“嘭!”,“知不知道上一個敢嘲笑我的人怎麼死的?”
“嘭!”,“老子管他是怎麼死的。”
“臭小子你居然一點都不怕我!”黑漢奇怪的看著胡炭,這次卻不拍桌子了。
“大傻牛你有啥可怕的?”
“這麼有種?!”
“當然有種!”
“有種的都在我雙湖盟呢,你加不加?”
“不加!”
“盟主可是‘一字電劍’文雕宇文大俠!”
“不認識!不加!”
“嘭!”段慶剛氣得又是一掌拍下,卻沒再喝話。見胡炭也是毫不遲疑,“嘭!”的照樣回拍一記,小烏睛彪圓,跟隻豎起領毛的好鬥小公雞一般,毫不客氣的與自己對視,便惡狠狠瞪著他看了片刻,少頃,竟嗬嗬大笑起來,顯然是覺得這一幕極為有趣,先前那股悍狠逼人之勢已然消失無蹤。便在這時,隻聽叮叮當當一陣響,原來被二人拍桌震得東跳西蕩的幾隻杯盞在這時同時落地。
“六哥,這小鬼是個硬骨頭,不好對付,咱們走吧。”壯漢咧嘴向著那文士說道:“他軟硬不吃,既不肯加入我們,那就無法可施了。”
那文士早被這二人的一堂擂桌對撼弄得傻眼,站在那裏,哪還能說得出話來,看一眼壯漢,又看一眼胡炭,再看一眼壯漢,滿麵呆滯之色。
不過他二人無計可施,被擋在身後的眾人卻不這麼想了,人人都自覺機會定會落在自己頭上,於是紛紛又再拚搶上前,欲與胡炭說話。這次那文士和壯漢,以及先前清義幫和龍遊莊的二人已不敢再阻攔,幾個人很快便被人潮擠到了後方。
“到我了!到我了!小胡公子,我是……哎唷!”
“小胡公子,看這邊!看這邊!”
正推擠吵亂之際,猛聽得一聲暴喝:“都給我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