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刑兵鐵令)凶兵悍鐵多陰戾(1 / 3)

“怎麼了?!”胡不為一驚坐起。

黑暗中苦榕擺擺手,道:“別說話,你聽。”

風聲緊切之極,時而尖利時而沉鬱,刮得木門上破舊的年畫嘶拉作響。胡不為聽了片刻,沒察覺到異樣,低聲道:“沒什麼啊?就是風聲。”

“你沒聽見哭聲麼?”

“哭聲?!”胡不為唬了一跳。這些話是他做風水先生時,恐嚇無知村民的慣用招式,哪知今天被苦榕用上了,效果竟然顯著之極。“什……什麼哭聲?我沒聽見啊。”

“很多人在哭,老人,小孩,女人……就在墳墓那邊。”

胡不為聽得心中發毛,道:“我沒聽見……我隻聽到風聲了。”

苦榕道:“哦,我忘了,你的功力還淺……一會你就聽到了,他們正向這邊過來。”胡不為心中又‘咯噔’的震了一下,結結巴巴說道:“不……不是吧,他們過來……幹……幹什麼?”一手伸入懷中,握緊了靈龍鎮煞釘。

門外風聲更怒,呼嘯的聲響直如萬馬千軍踏過。過不多時,胡不為便也隱約聽到了風聲裏麵微弱的淒咽,禁不住麵上變色。苦榕說得沒錯,許多人,老人,小孩,漢子,婦人,許多人哀哀哭泣,正向這邊走來。

哭聲時遠時近,便似遊離在空氣中一般。漸漸的,聲音轉大了,淒慘的聲音有如一隻冰冷的小手,摸上胡不為的胸膛,抓進他心裏,捏得心髒發緊發疼。

“唔——”猴子就在這時響亮的叫了一聲,把胡不為懸在嗓子眼的心嚇得快要突破喉嚨蹦跳出來。胡不為狠狠的瞪了一眼猴子,心中暗怒:這死畜生也趕在要命時候湊趣!

苦榕輕輕走上門前,手上‘嘶!’的一聲輕響,瞬間覆上一層金色光華。籍著這微弱的光輝,胡不為看到腳邊不遠,猴子正不住抓撓右肩,它呲著牙,圍著木桌繞了幾圈。

胡不為不自禁的打了個哆嗦,他這才發現,屋裏不知什麼時候變得冰冷異常,當時氣候正值夏夜,可眼下房中氣溫竟變得有如秋冬一般寒冷。當真是怪事一件連著一件,都趕在這時候發生了。他抖著身子,給兒子掖好繈褓。

這時,趴在窗邊察看的苦榕輕輕喝了一聲:“好家夥!”向他招手,低聲道:“胡兄弟,你過來看看。”

胡不為不敢怠慢,穩了穩心情,躡手躡腳走過去。把眼睛湊到窗前一看。

‘刷!’的一下,他的一張臉登時變得如同白紙。

此時門外不遠,三五個人形之物正在古怪的蹦跳。雙臂直直垂落在兩股邊,便如幾根木頭樁子一般,直起直落,行動僵硬之極。“這些是僵屍。”苦榕附在他耳邊低聲說。

胡不為寒氣爬上脊背,一時僵硬住了,眼中看到那些可怖的東西沒聲沒息的跳躍,淡青色的臉龐,猩紅的血跡,這般劇烈的反差在微弱的天光下愈發顯得猙獰陰森,他們身上的破碎衣衫如片片死蝶,在風中胡亂舞著,卻又全無聲息。

他們正慢慢向小屋縱來。

“你再看樹林那邊。”苦榕指著先前的來路說道。

胡不為驟然見到這等聞所未聞的恐怖之象,便如著了夢魘,哪能輕易拔出眼睛。心中寒氣大盛,刺得他肌膚麻木,每一根汗毛都倒豎起來了。“見鬼了,真的見鬼了。”有個冷冰冰的聲音在他耳中說。好不容易,把眼光從僵屍身上移開,轉到林中墳地。黑沉沉的林子中,十數點青藍的幽光漂浮不定,胡不為知道,那是磷火。以前在山中夜行時也曾遇過,隻是沒有這麼多罷了。

等等!鬼火後麵是什麼?!胡不為睜大眼睛,仔細辨視。

許多灰白的影子在黑暗中若隱若現,高矮錯落,淒聲不寧。

天啊!是冤鬼!胡不為險些叫出聲來,隻覺得頭皮發炸。饒是他曾經看開了生死,但麵對這樣詭異陰森的景象,也不由得心底發涼。那些鬼魂影子模糊,有的極小極矮,有的卻是極長,間或幻化成一張巨大的痛苦的臉,空洞的眼眶正向這邊瞪視!

在如此風聲淒厲的沉夜,在一個剛死了無數人的村莊聽見許多人悲切的淒喊,見到如此眾多的陰森鬼影,天下又有幾人能夠鎮定得住?一瞬間,胡不為隻覺得自己正活在噩夢之中,恨不得馬上睜開眼睛醒來。

“爺爺,我冷。”柔兒卻在這時候坐起來了,睡眼惺忪,向苦榕說道。

“有些古怪!”苦榕喃喃的說:“怎麼會這麼冷,難道是它們搞出來的?”他大步走回來,揀一件老漢的舊衣裳給孫女蓋上了,安撫她重又躺下。一瞥間,見腳邊的猴子臂上一片血紅之色,在微光下鮮豔猙獰,禁不住‘咦’的一聲,走近前去。

猴子自己繞著桌腿轉圈,此刻被繩子纏住了,動彈不得。它的右臂被自己被抓穿了,皮肉脫落下來,鮮血染得稀疏的黃毛一片紅。

“胡兄弟,你看看你的猴子怎麼了?”

胡不為快步跑回,借著苦榕掌上的光芒查看。在猴兒鮮紅的筋肉之中,一片黑色之物露出小角,方方棱棱,如肉中長出的尖刺。胡不為也大惑不解,一手壓住猴兒,伸出右手兩指捏住了。

猴子知道主人正在給自己拔除傷痛,也不掙紮,隻呲著牙輕輕哀叫。胡不為手指才觸碰到那片黑物,登感一股冰寒之意襲上身來,禁不住牙齒打顫,身體大抖了一下。

“好冷啊!”他驚叫。說話間,呼出的氣息竟結成了白霜。

“讓我來。”苦榕蹲了下來,伸指去捏。隻聽‘哧!’的一聲響,一小片方形之物已被他拔了出來,猴兒痛得吱吱尖叫。

門外鬼聲齊作!哭嚎之聲陡然變得響亮起來。

胡不為還來不及驚駭,驀感惡寒及體,寒氣此時竟同實質一般,變作無數尖利的細針,紮到他的軀體上,讓他血行不暢,肌膚發僵。房中氣溫在一瞬間達到冰點,聽得‘啪啪啪啪’的細響不斷,房中有水的地方都開始結冰。小木桌上,老婆子給他們倒的兩碗茶水早就凍得透底,變成冰坨,小碗的瓷麵也覆滿一層白霜。

胡不為心中沒由來的一陣恐慌,便如一隻無形的巨錘隔著空氣向他心髒敲擊,他隻感到有說不出的懼怕,半分也不願呆在這間屋裏,一心隻想衝出屋外向天空大喊大叫。

好熟悉的感覺!

柔兒在這時又被凍醒了,牙間格格打戰,說:“爺爺,冷……好……冷……”胡炭也開始大哭,哇哇的叫聲直欲掀破茅頂,合著猴子的尖叫,門外淒厲鬼聲,屋中一時間亂作一團。床上的老兩口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從夢中驚醒,剛從蚊帳中伸出腦袋,便被寒氣刮得麵如刀割,一驚之下,想問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快!快!收……收……起來。”胡不為死抗著遍體的惡寒叫道。心中一波恐懼湧來,登時眼前一黑,摔倒下地。

苦榕哪知這片薄物竟有如此威力!聽見兩個娃娃哭叫不絕,胡不為更是翻倒下來難過欲死,也不由得臉上變色。倉促間無處可放,隻得又將它拍到了猴兒的傷口中。可憐的小獸剛剛脫離了苦厄,馬上又還報回來,吱吱厲叫,不住掙紮,隻是苦於身子被綁動彈不得,翻著白眼,亮出兩隻尖牙。

登時,屋中夏風回暖,冰寒立消。門外的尖嘯也安靜下來。

苦榕與胡不為麵麵相覷,均是麵上變色。

“這是什麼東西?”苦榕問。胡不為搖搖頭,他還未從恐慌中緩過心神。

“那是一塊小鐵片。”苦榕回憶道,適才短暫一看,他記住了那片黑物的形狀:上窄下寬,形如春秋古錢鏟幣,錢幣兩麵,在正中位置都雕著一個獸頭,獸頭之上,一邊陽文刻著‘刑’字,另一邊卻是陰刻‘兵’字,錢幣不大,兩指來寬,但入手卻甚是沉重,也不知用什麼東西鑄成。

“刑兵鐵令!”胡不為聽完苦榕的描述,驚叫道。他萬料不到,先前那幾名官差當真沒有說謊,自己竟然身帶著這樣古怪的東西,而且還不知不覺逃出西京來了,讓陳大人一路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