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將來會跟他爸爸一樣棒。”安傑爾朝馬塞利諾的方向點了點頭,“要是我允許,他會這樣跑一整天。”

馬塞利諾跑到河邊就轉過身,把球傳給了一個六歲的孩子,他跑丟了一隻鞋,正拚命勒腰帶。這孩子於是一邊帶著隊伍往回跑,一邊用手抓著腰帶,不讓短裙掉下去。這時我突然意識到“拉拉基帕瑞”比賽的高明之處:因為路途曲折崎嶇,球經常會飛出去或是卡在石縫裏,這就讓跑得較慢的孩子有時間追趕。在往返不停的賽程中,每個人都可以參與進來,沒有人會落單。

孩子們在山路上快樂地奔跑著,似乎沒有人在乎輸贏,沒有爭執,沒有炫耀,也沒有大人的指點。安傑爾和另一個老師站在一旁,興味十足地看著,但是並不會朝孩子喊話,甚至不會助威。孩子們勁頭足時就飛奔一段,覺得累了就放慢速度,偶爾在樹蔭下休息片刻,又繼續追趕帶球的孩子。

但是馬塞利諾跟絕大多數孩子不同,他一直沒有放慢速度,仿佛不知疲累,無論上山下山,步伐都同樣輕捷平穩。在同齡的塔拉烏馬拉男孩中間,他的個子算是相當高了,臉上總是掛著興奮燦爛的笑容,和邁克爾·喬丹在比賽緊要關頭的表現一樣。跑最後一輪時,他巧妙地把球往左一挑,球按照他估算的路徑,打在一塊大石頭上再彈回來,他猛衝五十米正好接住。

安傑爾用砍柴的斧頭敲了敲鐵欄杆,宣告比賽結束。孩子們陸陸續續回到校舍,年齡大一點的幫忙抱著取暖用的木柴。隻有很少幾個孩子回應了我們的招呼,因為他們大多沒接觸過西班牙語。而馬塞利諾朝我們走了過來,他聽安傑爾說過我們的事情。

“祝你們順利。”馬塞利諾說,“卡巴洛·布蘭科是我爸爸的‘諾拉瓦’。”

諾拉瓦?這個詞我第一次聽說。“他說什麼?”我問薩爾瓦多,“卡巴洛隻是他父親知道的一個傳奇,還是他父親編的一個故事?”

“不是。”薩爾瓦多告訴我,“‘諾拉瓦’是拉拉穆裏人的語言,意思是‘朋友’。”

“卡巴洛·布蘭科是你父親的朋友?”我問。

“對。”馬塞利諾點點頭,轉身朝校舍走去,“他人不錯。”

好吧,那天下午我想,就算安傑爾會編故事騙我們,但那孩子絕對不會。安傑爾說卡巴洛可能去了克雷爾鎮,但我們若想見他,就必須迅速行動。“白馬”總會時不時地消失,沒人知道他究竟去了哪兒。假如這一次錯過,我們可能就永遠找不到他了。

況且,安傑爾在另一件事情上沒有說謊,在攀登峭壁時我雙腿的表現就足以證明。在我們離開之前,他遞給了我一杯黏黏的液體。

“你會喜歡的。”他向我保證。

我打量著杯子裏的液體。看上去就像是膠水,中間懸浮著很多小小的圓球,球心呈黑色,形同青蛙卵。假如換個場合,我多半會以為這是某個孩子的惡作劇:故意遞給我一杯不知從哪裏舀來的東西,看我會不會喝下去。哪怕最保守的猜測,也是某種摻著河水的發酵物。就算味道不是很糟糕,水裏的細菌也會讓我鬧肚子。

“謝謝。”我伸手接過杯子,打算趁安傑爾不注意時倒掉那東西,“這是什麼?”

“伊斯卡特。”

似乎很耳熟……我忽然想起來了。拉姆霍爾茲當年在這片地區探險的時候,就有塔拉烏馬拉人給他喝“伊斯卡特”。當時他很絕望,因為他已經精疲力竭,卻得在天黑前再翻過一座山。

“我在傍晚時分走到一個山洞口,洞裏有個女人正在調配這種黏稠的飲品。”他後來寫道,“當時我很疲勞,覺得自己不可能在天黑前翻越海拔六百米的山,回到營地。但是‘伊斯卡特’不僅消滅了饑餓和幹渴,還讓我的雙腿充滿力量。我驚訝地發現自己沒費什麼力氣就爬完了全程。在緩解疲勞、恢複體力方麵,‘伊斯卡特’的確具有神奇的效果,我後來的幾次經曆也都證實了這一點。”

塔拉烏馬拉人自己調製的紅牛飲料!我非嚐試一下不可。我告訴安傑爾:“我要把它留到更需要的時候。”然後把杯子裏的“伊斯卡特”倒進水壺,跟原來用淨水片淨化過的半壺水混在一起,又扔進去兩片淨水片,免得因為細菌染上腹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