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前他還得到另外一個消息,千妃死的消息已經傳出了宮外,被傳來傳去,已經變成了被燕含薇給誅殺。赫顛的兵馬前來進攻是勢必會有的事情,不管是不是為了他們神聖的公主,光是一個風雨飄搖的國家,此刻虎視眈眈的國家也會有許多。
再不出去,就是死路一條。
他輾轉反側不能入睡,仿佛這些預想的危險就在宮外,那些人正破開宮門進來,正進入鳳棲宮,正在眼前……
他驚的一下子坐起身來。身邊睡著的孩子啃哧啃哧地發出低低的哭聲,大約是餓了。他伸手正要將她推醒,卻聞見一股怪異的燒焦味,一轉身,窗戶已經透滿了紅光。他終於急急將她叫醒,“薇兒!薇兒!”
火苗已經舔著窗紙直竄進來,紅色的火苗竄的老高,卷在房梁上,繞在朱紅色的帷幔上,像是鑲上了一圈橙色的滾邊。燕含薇正在給孩子裹上包被,他幾步上前走到窗戶前想探清狀況。剛走到窗戶邊,那火苗子呼啦一聲直朝他跟前飄過來,她一邊忙著孩子,一邊喚了他一聲,“子墨。”
說話間一道寒風直從窗外射進來,哆地一聲落在榻前的床柱上,是一支箭。她已經顧不上再給自己穿上外衣,抱著孩子朝他跑過去。又有幾支箭從身邊嗖嗖地飛過,他撲過來,將她擋在身下。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她幾乎驚得要叫出聲來。火苗已經在屋子裏竄開,一陣陣的煙直嗆進胸腔裏。她有些絕望地抬頭看他,他的手攬在她的腰間,整個人牢牢護住她和孩子。
滿兒出奇地安靜了下來,在她懷裏不哭也不鬧,一雙眼水靈靈地看著他們。他們一家人,此刻離得這樣近,卻是在生命的關卡裏。
外麵響起此起彼伏的呐喊聲,是那些奪宮的人進來了。箭在頭頂像雨一般直射進來,落在地上。周遭的火一寸寸地接近著他們,她覺得地麵已經被烘烤的滾燙起來,在這樣的深秋裏,竟是一種溫暖的感覺。他們這樣狼狽而絕望地匍匐在內室的地上,四周是刀箭火海,外麵還有衝鋒而來的叛軍。他和她,是他們所要誅殺的對象,他們就要在今天,將他們徹底消滅。
有汗落在她的臉上,是從他的臉上滾落下來的。那是一種無奈與絕望的痛苦。她將頭朝他的懷裏靠了靠,又將孩子朝他跟前抱的緊了一緊,他們三個人,就像是糾結在一起的一股繩索,沒法分開一樣。
她突地發出一聲輕笑,“子墨。”她喚他,“太多的話,我們來不及對彼此說,但是我們都懂得。不管怎樣,我們都在一起,我很開心。”
外麵的呐喊聲愈來愈大了,火苗也好像已經烤到了身上,炙熱的溫度終於讓滿兒哭出聲音來。許多事情突然像紛飛的雪片一樣,雜亂,且多。她那年初初入宮的情景,他們在西郊裏的情景,他迎她為妃,他們之間的爭吵,冷戰……他第一次覺得他與她還有回憶,也第一次覺得人生這樣短,回憶這樣短。他們在一起的時光本應該還有許多許多……他覺得遺憾,也覺得慶幸,他攬著她的手臂緊了緊,“好,我們永遠在一起。”
……
“垣帝二年十月初二,叛軍襲鳳棲宮。上與新晉美人吳氏,葬火,薨。年二十歲。”——《大江史.垣帝傳》(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