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了一夜路的董亞芬臉色蒼白,再加上已經顯懷,看起來虛弱不堪。不過在見到羅方舟的那一刻,臉上還是露出了笑容。
“飛機快起飛了!”董亞芬說。
“快了,希望老爺子挺得住!”羅方舟說,“我總覺得他不會死的,可是說不行就不行了!”
“你哭了?”董亞芬說,“眼睛還紅著呢!”
“你也一樣啊!”羅方舟替董亞芬擦了擦眼角,可他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又濕了起來……
“別哭,老爺子會沒事的!”董亞芬又反過來替羅方舟擦眼淚。
兩人相互安慰了一陣,飛機終於起飛。董亞芬一夜無眠,上了飛機便靠在羅方舟的肩頭睡了起來。羅方舟扭頭盯著天邊的彩霞,回想起跟樊英成相識的一幕幕來……
如果按某些規章製度來看,樊英成算是個有汙點的人;可是從人的角度講,他又是個非凡的人。世上能夠做到大義凜然的能有幾人?能夠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人在自己麵前死去的又有幾人?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親人都不愛,那他還算不算是個人?就便他能夠飛黃騰達,這樣的成功又有什麼意義?樊英成是錯過,可是他的錯來自人性深處,換個角度看,恰恰是這樣的錯迸發出了人性的光輝!
樊英成病危的消息是北京的老幹局告訴董亞芬的,因此樊英成住在哪個醫院,在幾號病房董亞芬全都知道。下了飛機後,兩人直奔醫院,毫不費力地找到了樊英成。老爺子已經形容枯槁,可是等見到羅方舟和董亞芬的時候,眼裏還是發出了亮光。
“小子……挺快的嘛!”樊英成氣若遊絲,可嘴巴還是老樣子,“一家……三口都來了!”
“爺爺……”董亞芬一邊抹眼淚,一邊抬手輕輕摸了摸肚子。
羅方舟控製著自己的悲痛,像往常一樣嘻嘻哈哈地拉著樊英成幹枯的手,“活著多好啊,千萬別死,咱倆那盤棋還沒下完呢!”
“小子,生死……我早就看開了!”樊英成吃力地說,“求你個事,佛家說死的時候多念阿彌陀佛可以擺脫輪回,我……沒力氣了,怕那時候念不出來,你……到時給我念念!”
“你……幹嘛老說死?”羅方舟再也無法裝得大大咧咧,抬手捂著眼睛哭了起來。
“爺,你跟我回林北,我再也不讓你一個人呆北京了!”董亞芬泣不成聲,邊哭邊說,“我給你做飯,給你……做棉衣棉鞋……”
樊英成用力笑了笑,說:“丫頭啊,這小子人不錯,就是心太花……跟著他啥也別求,他能……保護好自己就……就不錯了!”
樊英成說的沒錯,羅方舟不想辯解,更何況這個時候了辯解又有什麼意義?
“小子啊,這次……回去……好好幹!”樊英成幹枯的手突然用力抓了抓羅方舟的手,好像要把全身的力氣都是出來似的,“爺我最後一次……幫你了!”
油淨燈枯,樊英成的手一下子沒了力氣。羅方舟不看也知道老爺已經走了,慢慢蹲身跪在老爺子麵前,淚眼婆娑地拉著那隻枯瘦的手默念起了佛號……
“南無阿彌陀佛!”羅方舟邊哭邊念,“老爺子,願你往生西方極樂世界,不再受輪回之苦!”
董亞芬早已收起眼淚,無比虔誠地跪在羅方舟身後,像個真正的居士一樣跟著默念佛號。
那一天,整個醫院無比安靜,連那些飽受病痛折磨的病人也不再叫喊,因為他們感覺到了無與倫比的安寧。
按照樊英成的遺願,羅方舟跟董亞芬將他的骨灰帶回了林海,埋在一個隻有他們兩人知道的地方。
“爺,我給你做的新棉衣,別舍不得穿,明年再給你做!”董亞芬將新做好的棉衣棉褲點著。
在熊熊火光中,羅方舟感覺自己的眼淚被烤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