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關於《白鹿原》及其他——與《時代人物》周報記者徐海屏的談話(3 / 3)

時代人物周報院你曾說到白嘉軒袁野我理解他是這種精神剝離過程中最痛苦的人袁因為他最頑固最深切地與他的時代相融冶遙你是一個與自己的時代頑固深切相融的人麼鑰

陳忠實:我也在不斷地進行著那種剝離過程。

時代人物周報院像你的野藍袍先生冶淵1985年具有突破性的一部短篇小說葉藍袍先生曳的主人公冤一樣的剝離過程麼鑰

陳忠實:有點類似。因為我們接受的都是過去的社會和道德觀念。隨著社會新命題,新標尺的出現,我們肯定就要與原來恪守的東西發生衝突。我倒是覺得很隨意的能夠完成這個過程,一步從封建社會跳到社會主義的人,可能就沒有任何精神信仰和道德恪守。太輕易的人可信度就比較低,他對什麼都能適應,最後他自己什麼都沒有了。

時代人物周報院現在會不會寫書的名人都在忙著出自傳袁你有寫自傳的計劃嗎鑰

陳忠實:有好幾家出版社從七八年前開始,一直到現在都在約我寫這個東西,我不想寫。

時代人物周報院是因為你的經曆和你的感受都在你的作品中寫徹底了鑰

陳忠實:我覺得自傳不能做完全的表述。盡管有一些東西是真實的,但是既然不能做完全的表述,那它就不是你完全的真實曆程。

時代人物周報院是哪一方麵不能做完全的表述呢鑰

陳忠實:這個我就不解釋了。

時代人物周報院作家通常總會將自己寫進作品中袁如果在葉白鹿原曳中找出一個角色袁你覺得哪個角色最能代表自己鑰

陳忠實:有一些小說更多帶有作家自傳性質,個人色彩特別明顯;有一些小說是作家對社會和人生的體驗形成的。我的作品就不屬於前者,我到現在也沒有過多揭示我個人世界的作品。

時代人物周報院不希望別人在小說中讀到你本人鑰 現在很多作家都喜歡以自己的生活為原型來寫作啊遙

陳忠實:那是對社會理解太少,生活麵太窄,他們隻感受著自己,對社會的了解還有待於進一步打開,有待於進一步完成對社會的體驗。我對社會的變革和人的精神曆程的變異比較敏感,也感興趣,所以我的作品大部分都是這種題材。

時代人物周報院葉白鹿原曳曾被著名學者範曾譽為野一代奇書冶袁有人評論說它是完成了野一部民族的秘史冶遙 現在回想袁當時一個做了十幾年農村基層幹部的袁如何能有野探索民族文化發展隱秘與描述和批判的能力冶呢鑰

陳忠實:這也可能就是我認識發展變化的結果吧。誰都擁有生活素材,但如何能把這些素材提煉出來?這就跟煉鋼差不多,大家都擁有礦石,有人煉出來的是粗鋼,有的人是合金鋼。差別在哪呢?除了藝術表現形式以外,更重要的是思想。作家對生活的提煉和發現,就有如煉鋼的冶煉能力。思想平庸、軟弱,就跟煉鋼的落後設備,冶煉能力差,隻能煉粗鋼一樣。所以思想的提升對於發展到一定程度的作家是至關重要的,是致命的。

時代人物周報院這更多的是來源於技巧的培養還是天賦鑰

陳忠實:學習,不斷接收新的理念。當然更多的是對生活的思考。有些作品寫得也很生動,但是你感覺就是生動的素材和生動的故事,你得不到什麼感受,很難完成一種精神和心靈的震蕩。如果你研究生活,研究新的關於生活的觀念,接受你覺得合理的成分,來提升思想,強化自己的思想,然後把這種思想化為無形的關於生活的一種體驗,用這樣一種思想照亮你擁有的生活素材的時候就大不一樣了。

時代人物周報院野藍袍先生冶經過了省城生活之後回到鄉村家中的時候發出了野歸來已覺不是家冶的感慨遙 1998年你從人民大會堂領獎獲得至高榮譽袁回到家有沒有這樣的感慨鑰

陳忠實:我的感覺是,家更親切了。因為我生於斯,長於斯,得於斯,這部小說就是在我老房子裏頭完成的。我現在把那個老房子改造成新房子了。直到現在,一旦回到老家那個院裏頭,我的情緒就總是最好的,最敏感的。這個沒有辦法改變。

2005.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