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的盡頭就是葉則的寢殿,他向前邁了幾步,而後轉身看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藍衣男孩。
“今日,多謝厲公子仗義相助。”
厲寒朔神色微微柔和,“殿下不必言謝,昔日贈傘之恩,當以湧泉相報。”
葉則微微笑著旋鈕了一下藏於暗格之內的機關,石門緩緩關閉。
“厲公子慢走,我就不送你了。”
“還請殿下務必保重身體。”
葉則透過越來越窄小的門縫,看著對方幽黑的雙眼,不覺舉步向前。
“……梓軒?”
“嗯?”
石門悄聲無息地闔上了。
厲寒朔皺緊了眉,看著緊閉的石門,思索著剛才葉則到底說了些什麼——為什麼在他不明所以地應了一聲之後,對方會倏然落淚?
也許,隻是他眼花了罷。
*****
螢火走進寢殿的時候,被躺在床榻上的葉則嚇了一跳。
“殿下,您何時回來的?”
葉則臉色潮紅,聲音喑啞,“剛回來不久。”
螢火伸手一探他的額頭,隨後急匆匆地提起裙擺朝外麵奔去,“來人呐!殿下發熱了,快請太醫來!”
昭光殿內立刻就忙亂了起來,卻是亂中有序,畢竟這已經不是葉則第一次生病了。
早朝已下,堪任當世勞模的元康帝正在勤政殿內批閱奏折。
林公公得了五皇子發熱的消息,一點都不敢耽擱,立時就稟告給了元康帝。
元康帝一聽,這還了得?他撇下看了一半的奏折,連忙起駕來到昭光殿。
然而,走到寢殿門檻邊的時候,元康帝不由頓住了腳步。
他有些怕——身為鄴朝說一不二的帝王,他竟然也會覺得恐慌!
五皇子是他與光熙皇後的幼子,也是他虧欠良多的孩子。
光熙皇後懷孕之時,元康帝正在遠征涼朝。她與元康帝感情甚篤,怎能不為他擔驚受怕?心情憂慮之下,光熙皇後又遭逢虞親王逼宮,最終早產生下了體弱多病的五皇子。
五皇子出生後半個月,元康帝大勝歸來,涼朝偌大的土地悉皆變作了鄴朝的涼州。
光熙皇後在他回來之後,身體狀況就一日不如一日,拖了半載就撒手人寰了。
元康帝每每見到五皇子纏綿病榻的樣子,就仿佛看到了光熙皇後。
——他怎麼能不怕呢?
隨侍在後的林公公見元康帝遲遲不動,便試探性地喊了一聲,“陛下?”
元康帝斂下眼眸,邁步走進了寢殿。
殿內飄散著淡淡的清苦藥香,十分安靜。
螢火正伸手要把冰在葉則額頭上的毛巾換下來,卻聽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她回頭一看,頓時一驚,正要行禮卻看到總管太監林公公朝自己使了個眼色。
元康帝揮了揮手,令她與林公公都離開寢殿。等兩人告退之後,他才坐到了床榻邊。
幼子的眉眼像極了光熙皇後,元康帝忍不住伸手撫平了他緊蹙的眉心,而後為他換了毛巾冰在額上。
——“陛下,五殿下生來便有不足之症,至多不過二十載光景可言。除非能得三樣世間難尋的寶物,殿下才有一線生機。”
太醫院身懷妙手回春之術的太醫如此說道,可是那三樣生死人、肉白骨的寶物,至今依然沒有半點蹤跡。
元康帝頹然一歎,“菁容……你若在天有靈,便護佑吾兒,長命百歲多喜樂罷。”
*****
葉則醒來的時候,殿內已灑滿了餘暉。
他眨了眨眼,看著床榻邊年近半百的男人,有些遲疑地喊道:“父皇?”
元康帝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鬆了口氣,“退熱了便好,阿則,你往後可別再讓父皇如此提心吊膽了。”
葉則微微笑答:“謹遵聖旨。”
“你皇兄得了消息,本想散宴來看你,被朕喝止了。一會兒他來了,你莫要怪他。”
葉則輕輕搖頭,“兒臣怎麼會怪責皇兄?”
元康帝道:“你們兄弟和睦,朕心甚慰。”
兩人說話間,葉鴻已經從東宮發足疾奔到了昭光殿。
見他氣息不穩地跑進來,元康帝不由數落道:“這般儀態盡失,哪有半點太子殿下的風範?”
葉鴻渾不在意,隻是看著葉則的氣色,問道:“阿則現在可好些了?”
葉則點頭道:“皇兄不必擔憂,一時不察受了風寒罷了。”
元康帝不痛不癢地訓斥了葉鴻幾句之後,便命人傳了晚膳上來。
用過晚膳之後,葉則強撐著睡意走了幾圈消食,便又困倦地倒回了床榻上。
這段時日他需要好好養神,因為——重頭戲馬上就要來了。
一個月後,元康帝五十大壽,宴請百官。
葉則看著水銀鏡中那張蒼白稚嫩的麵容,他已很久都沒想過自己幼時是什麼模樣了。沒想到《劍修傳奇》遊戲世界與這個SSS級連環遊戲的頭兩個遊戲世界,會讓他一遍又一遍地重溫幼年時期的無力之感。
水銀鏡中的男孩,若是刨開這一身華服、一頭長發,活脫脫就是葉則剛剛淪為孤兒時那般蒼白無力的模樣。
“殿下,奴婢已將披風拿來了。”
葉則轉過身,任由螢火為他披上那一領披風,係好頸部係帶。
“什麼時辰了?”
“回殿下,酉時三刻了。”
——元康帝的壽宴快要開始了。
葉則淡淡道:“走吧。”
螢火恭謹道:“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