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意給他看她母親的照片。他說:“噢,你媽媽也很漂亮,但是她的臉沒有表現力,她做表情的力量不如你。”
寶意少女時代起就習慣蜷縮的自尊心受了知遇的光照,得了溫暖,舒展如一支九月的洋菊。
可是不久,小周就提出了分手。小周說:“你還不了解我。”小周的使命就是告訴她認識的姑娘你很美,你這麼美我怎麼會不愛你,然後三個月後再告訴你,你固然很美可還是愛與美無關,你仍然盛開,我們的愛枯萎了。在哲學上,這被人稱為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變化,作為個人,我們隻能接受。他留下的信箋上畫著一朵玫瑰,上麵抄著普希金的詩句:不要說玫瑰花已經凋謝,要指給我們看,百合花正在開放。小周說,“寶意,你不僅美麗。而且有勇氣。”
“我不信,糾纏很久。他心軟了,我們短暫複合,然後爭吵再分開,彼此疲憊不堪。我想如果一早聽他的,承認他不愛我,承認強求無益,那麼一切還是有美感的,隋寶意,在初戀的男人心中,美麗而有勇氣。”
寶意說:“我曾經很恨他,但是現在想起他,唯有感激。他對我,就如同黑暗世界的普羅·米修斯,黑人世界的馬丁·路德金,他離開我,我不該憤恨,他教會我很多。讓我在愛情裏麵自信地麵對得失。”寶意說,“把小周留給我的話送給你,就是不要讓你們的關係落入俗套,再打上死結。”寶意說,“愛情生活,不是單靠一個勇字就可以應付的,安於本位,做範愛儂的朋友吧。”
陳川沒有聽隋寶意的話。他想他的追求眾所矚目,不能廢然而返。他被輿論所挾,必須堅持到山窮水盡不能轉圜。
有一天酒後,陳川去找範愛儂,在樓下逮住她說了很多沒有風度的話,愛儂的臉在他眼前晃啊晃,眼神很陌生,很遙遠。最後的記憶是寶意送他回家,一雙手溫柔地按在他的額頭。
就是這樣,陳川和愛儂之間,徹底沒有了轉圜的餘地。
直到半年以後,愛儂要去北京發展,很多人一起吃飯,大家舉杯,愛儂微笑著對他說:“再見,陳川,多保重。謝謝你對我那麼好,我會記得。”
六、愛儂是怎樣一個人
愛儂是怎樣一個人,似乎是愛儂不在的時候,陳川才漸漸了解她。
愛儂走後一個月,會計部的王梅梅約陳川看電影。陳川找寶意要意見。寶意說:“無妨啊,沒有人困住你,你問自己的心。”陳川問她當日和小周分手,如何恢複的。寶意說,“全賴範愛儂。我向她學的。從前我也不能釋然有人辜負我,恨意難平,一時希望他出門被車撞,臨走前一刻悔悟最愛的是我,一時又希望出車禍的人是我,虛弱的纏滿繃帶等他來探病在塌前執手相看,珠淚滾滾。我就這樣被折磨的時而亢奮時而低回,然後接受了愛儂的建議,趁著假期,去杭州和愛儂男朋友羅岸小聚。”
說到這裏,寶意笑了一下,接著說道:“後來發生一件事,範愛儂的男朋友居然約會我。他說其實他在尋找的是我這樣的女孩,能溫柔能哀傷有血有肉,有了愛可以活在世界中心,沒有愛就站在剃刀邊緣,有熱情有溫度有通俗的力量。”
“他說的那麼好聽,我當然迷醉。但是內心無法徹底信服。怎麼可能是他,怎麼可能是我。然而他好像是認真的。他過完假期回了澳洲。他寫好了分手信,發送給我看。他說等範愛儂二十歲生日之後,他再發出這封信。她的二十歲,理應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