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圍獵的是希提各部最勇猛的戰士,頭領們反而不會親自動手。
他們隻負責在帳子裏喝酒,商議後半個冬天該怎麼熬下去。
他們每個人下了一千頭羊的賭注,最後會送給這次狩獵的獲勝者。
元清的身份並沒有暴露,他跟在帖木兒的身邊,冷眼旁觀。
圍獵在第三天結束。夜裏的時候,勇士們圍著篝火狂歡。元清受不了那些人的狂妄和粗魯,便早早的回了帳子。
他躺下不久,帖木兒便拎了羊腿和酒囊來找他。
元清接了他丟過來的酒,問道:“結果怎麼樣?”
帖木兒笑道:“自然是我贏了。”
元清頓了頓,道:“吉木薩應該是受災最輕的地方吧。”
帖木兒坐到他的毯子上,盤著腿,灌了一大口酒,笑道:“你覺得我應該把羊群讓出去?”他伸手搖了搖,道,“劫貧濟富由來都是草原的傳統。草原是最嚴苛的地方,這裏一粒多餘的糧食都沒有,必須優先讓強者活下去。”
元清沒有做聲。
帖木兒垂下頭來,道:“我們生來便被這麼教導……父親說,這很殘酷,但隻有這樣才能讓我們的部族延續下去。但事實上,這都是騙人的。草原上沒有人能活下來。弱者餓死,強者戰死。”
元清道:“其實可以都活下去。”
帖木兒笑著側頭望他:“我就喜歡你這一點。說來聽聽。”
元清笑道:“你哪裏需要我來提醒。”
帖木兒抱了後腦勺躺倒在毯子上,“草原上最富的,其實是駝隊。吉木薩是個小地方,再肥美也養活不了多少人,父親之所以要它,隻是為了打劫來往的駝隊——戈壁那邊的馬賊,大半都會給我供奉。”他笑道,“可是采萍要我剿滅馬賊。她說那不是正途,我應該保護來往的商隊,向他們收稅……結果,你猜怎麼著?”
元清道:“收稅賺的錢,比馬賊的供奉還要多。”
帖木兒好奇道:“你怎麼知道?”
元清道:“中原跟南洋也有貿易,有多少利潤,我大概知道。程卿跟我說過,若要動刀兵,百裏而爭利,則擒三軍將;五十裏而爭利,則蹶上將軍。但若通貿易,百裏之外,其利兩倍,千裏之外,其利十倍。”
帖木兒目光晶亮,笑道:“你家程卿居然跟我家采蘋一樣聰明。”
元清瞅了他一眼,“你不要侮辱程卿。”
帖木兒笑道:“那麼我家采蘋,跟你家元純皇後一般聰明。”
元清略覺得別扭,便不跟他爭辯。
帖木兒認真的跟他對視著,道:“我一定會登上汗位的,你也回去把皇位搶回來。咱們結為兄弟之國,互開關市,我用良馬換你的糧食。永不犯你邊關,可好?”
元清笑道:“你勸我回去奪位,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帖木兒爽朗笑道,“當日我說借兵幫你打回去,那才是不安好心。今日再提起來,雖然也有私心,卻並不是害你。”
元清笑而不語。
帖木兒便又道:“你可知當初,我和元浚的交易是什麼?”
他望向元清的眼睛,笑道:“他給了我從慶州到汴京的布防圖,幫我偽造了番兵調動的文書。還許諾我,若能破城,可以隨意搶掠三日。”
他清楚的望見了元清眼中的震動和怒火。
但元清終究還是沒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他不會讓你攻破汴京。”
“嗯。我一聽便知道,他是要讓我去送死。”帖木兒笑道,“也就‘瘋狗’巴合會上這種當。但是……這一次他提出的交易,連我也動心了。”
元清靜靜的望著他。
“他用豐州灘,向我換一個人。”
元清瞳孔猛的一縮,笑容森寒:“四哥真是,大手筆。”他轉向帖木兒,“穩賺的買賣,你為何不答應?”
“信不過他。”帖木兒笑道,“何況,就算我拿得到也守不住。反而另起戰端。他這麼當皇帝,你真的放心他折騰?”
元清攥了攥手掌,目光閃爍,“程卿不會讓他胡來。”
帖木兒再次笑了起來,“你家程卿早被他罷了官,如今內閣首輔,是當初扶植他即位的邵博——說起來,邵博似乎還是皇後娘娘的祖父。這個給人當祖父的,連自家孫女兒也認不出,元浚說她死了,他還真給熱熱鬧鬧辦了場葬禮。”
元清的目光終於一點點的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