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套桌椅的擺放是多麼的讓張天畫感到熟悉,前塵過往的童年片段仿佛就在這張桌上不停的閃爍重現著,讓他不得不銘記,蘇醒起那段久已不曾想起的記憶。
“克羅索,你為什麼要將它們擺的和過去那麼相似?”
不滿的聲音向舊友傳遞著。
“我沒動過它們的位置,隻不過偶爾清清它們身上的灰塵而已。”
無心刺激他的舊友將事實陳述了出來。
“是嗎。”
張天畫沒有問這是為什麼,而是再一次的無話可說了,這一對曾經歡笑隨身又無憂無慮的朋友,在物轉星移的現在,他們的身旁被停靠出了無法挽回的巨大隔閡,縱然克羅索依舊對張天畫保持著朋友般的爽快態度,但張天畫對克羅索卻明顯的失去了過去天真的無思無慮,能將什麼話都隨意說出的,隻屬於那個孩子的笑語歡聲了。
克羅索能感覺的到這位他陌生的舊友的生硬態度,他並不清楚張天畫是因為什麼改變的,但他並不埋怨或懊惱他的變化,因為即使是他自己,也難以抵禦時間向他思緒與身體中無時不刻的侵襲,今時不比往日,世界總是如此。
這對朋友如今的冷靜與蕭索,再真切不過的證明著他們童年時代已徹底毀滅的證據,什麼知心的話都再也說不出來,克羅索悲笑了一聲來表達他吐出的愁苦,這笑讓注視著周圍的張天畫回過頭來,飛快的向克羅索掃了一眼,但就在克羅索要與他眼光相交的時候,他卻沒有猶豫的轉過了頭去。
恍如昨日般的,克羅索的想象中忽地浮現出了他與張天畫在竹林中因為確定一隻甲蟲的歸屬而大打出手的事情,可這被歲月所層層盤剝的記憶,隻堪堪的成為了斑駁陸離的,難以辨清任何細節的黑白舊像。
他覺得眼角有苦澀的淚流了下來,但當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後卻恍然發覺,原來那隻是一顆不肯釋懷的心所照映出的假象。
“天畫。”
克羅索叫出了一個久不稱呼的名字來,張天畫回頭看著他。
“我的確是要離開自由集市的,而且我想,也許就是最近吧。”
這一次,張天畫終於沒有說出“是嗎”這樣冷淡的言語,而是從重重灰塵中顯出了他的形象,讓他有些感興趣的問:
“具體是什麼時候?”
是啊,具體是什麼時候呢?克羅索想著,而張天畫看著他,讓他忽然有了一種大膽的想法——不妨就是今天吧。
他說出了他的思想,聽著克羅索說出的話,張天畫愣了一下,說出了一個和以往的回答看似相同,但其實截然不同的,有著遺憾的話。
“是嗎……”
如果我的離開能換回你心中的情誼,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在克羅索這麼想著的時候,他伸出手來,揉了揉張天畫的頭發,接著,一句張天畫意料未及的話從克羅索的口中說了出來。
“之後這裏就托付給你了。”
沙塵與霧靄已散,天光與日月新生——這一句蹩腳的詩很能夠形容出這對朋友忽然破壁,仿佛回到過去的現實。
在晚飯的時候,他們兩人的記憶久違的來到了共同的一處,不久前的斷層似乎因為克羅索即將離去的預言而忽地被填充了似的,再也看不到那條阻隔兩人的長長溝壑了。
克羅索打亂了從過去就未動分毫的椅子的擺放順序,將一盤他做出的花椰菜湯擺上了桌子。
“值得懷念的味道,是吧。”
他說。
“嗯,我很久沒吃這個了。”
張天畫嗅著微微的香,望著一塊一塊浮在湯麵的零碎花菜說。
餐桌上,他們不談離別,隻是討論著關於食物的話題,他們兩人都是單獨生活的,因此在生活的細節方麵有許多自然而然的相似處。
“雖說天天做飯,但我在這方麵從來就沒長進過。”
克羅索說,張天畫對此深有同感。
“我覺得東西煮熟了吃是最方便的。”
“胡說,有的食材是根本不能煮的,並不是什麼東西煮熟了都有好滋味的,不過這花椰菜就不同了,即使不加什麼調料也能發出清香的好味,怎麼做都能發揮出它本有的味道。”
“我覺得東西能吃就行。”
“我也是,反正做出來也隻是自己吃,隨意做就好,誰在乎味道怎樣。”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表示出了他們一致的默契。
飯後,兩人離開餐桌,來到了涼風習習的竹林邊,他們在散步的閑談中不知不覺的談及到了關於克羅索離開自由集市的事情。
“我是賣菜的。”
望著黑夜下的田園,說出這句話的克羅索很有自豪感。
“親自去賣?”
“不,我隻是供貨商,天畫,你一直以來是怎麼生活的?”
“我啊,什麼都做一些,主要是接受委托之類的,並沒有固定的收入來源。”
“不愧於萬能小幫手之名,你依舊把這個名字發揚光大了下去。”這時,克羅索輕輕一拍張天畫的頭,“萬能小幫手啊,我不在了之後,你要將這裏發揚光大啊。”
“要我繼續發揚當一個供貨商的傳統嗎?我大概不會做的吧。”
“這倒是隨你了,我想說的是,你不要虧待這些竹樓,要用心的去維護它們,就像我留在這時一樣。”
“我留不留下還不一定……別說這個,克羅索,你離開自由集市後要去夢幻之都做什麼呢?”
“還沒想好,但我覺得等我來到夢幻之都後,一切就都會水到渠成的。”
“很有自信?”
“嗯,很有自信!我一直對夢幻之都很憧憬,常常胡思亂想著我來到夢幻之都後所發生的事情,就連夢中也往往去那裏流連著,那裏一定很美好,很美麗,不會辜負我對她的期盼!”
“但願如此吧。”
曾去過夢幻之都的張天畫說,他說不清夢幻之都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地方,因為他對那兒了解的實在太少,太少了。
在克羅索聊著他所暢想的未來的時候,受到克羅索滿腔熱情所感染的張天畫也想象起來,假若他孤身一人來到夢幻之都會得到一個怎樣的結果,但和克羅索不一樣,他怎麼也想不出那種或是美好,或是浪漫的未來,但這並不是因為他沒有想象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