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看似過得從容,並非沒有苦難在身,而是應對困難的方式不同,對外表現出了那份從容。
隻是不身臨其境,可能體會不到其中的暗潮洶湧、驚心動魄。
吳駭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後來甚至完全理解了被異魂奪舍的白起源,明明可以活得好好的,卻瘋魔似的選擇自殺。
那時候吳駭突然好像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他不願效仿對方在膽怯與矛盾中悲哀地死去,他希望能選擇自己的死法,死得有價值。
所以最後當他準備好赴死的時候,竟有種解脫之感。
唯一最放不下的也是謝宇策,但他改變不了過去。
如果早知道他臨走前的話能傳達給謝宇策,他也許會提醒謝宇策不要回到過去,但如果謝宇策不回到過去,不受那一劍不讓他幡然悔悟,會有後來他的存在嗎?這本就是個無解的難題。
“這個難題不由我去解,這是他們的人生,是他們將來的輝煌,說到底,我隻是個怯弱者,是個取巧之人,”吳駭目露悲哀,無奈苦笑道,“有時候我會覺得,我就像是個旁觀者,我見識到了無數可以超脫於世的存在,我總是在敬佩景仰著他們,旁觀他們精彩。”
“我一生中選擇自己命運時最酣暢淋漓的時刻就是超脫前的那一戰。其實如果可以,我也想肆無忌憚地和主宰們爭鋒相對,讓他們垂下高傲的頭顱,讓他們嚐到命不由己的痛苦滋味,但我什麼都改變不了,我沒有成就任何不凡偉業,我唯一做到的,隻有不讓自己成為別人的拖累而已。”
照妖比劃手語,道:“怎麼能是拖累,你太謙虛了。”
吳駭隱隱有些痛苦,這樣過來的他甚至並不覺得“大智若愚”是個褒義詞,道:“我軟肋太多,弱點太明顯,我說我不跟凡主正麵對抗,並不是我不想跟他鬥,而是我贏不了他,不敢和他鬥。我隻能與天爭,與我自己爭。因為凡主再強,也沒有爭過天。我不創|世,原因之一是為了投凡主所好,其次按照凡主的那一套,超越不了凡主。”
“怎麼超越不了?”
吳駭搖頭說:“凡主已經快把地球法則演化到頭了。他的基礎理論在任何位麵都適用。他通過最高深的基礎法則,把地球上每一個普通人的悟性抬到極高。
“他太厲害了,可他雖然是我們師父,卻並沒有給我們太多修為上的指點,而是順其自然,一個勁地給我們開後門,恨不得事事躬親,麵麵俱到,讓我感到恐懼。”
吳駭歎道:“好在天無絕人之路。”身在其中的時候不覺得,回頭去想實在可怕得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照妖比劃道:“過來了就好。”
吳駭點頭道:“當年那些個如果盯著苦難就隻能看到絕望的日子裏,謝宇策是我唯一的希望與慰藉。”
照妖道:“所以你才這麼在意他?”
“他是寶藏……”吳駭露出笑容,發自內心的笑容,說,“在我眼裏,謝宇策就是個一座寶藏,他可以是良師益友,情人對手,愛人至親,有他就有了全部。他是我的全部。看到他,我心靈空前平靜,就不會恐懼,他是我絕望中唯一的出口。”
可是,見證對方一點點蛻變成被自己一劍洞穿生死不知的完美仙胎,個中滋味也是無法與外人道的。
照妖比劃道:“你覺得下一場位麵戰,你師父能贏嗎?”
吳駭實話說:“不知道。”
吳駭說:“我覺得凡主輸不了,但容玄不是好惹的。”
照妖笑著比劃道:“不討厭容玄?”
吳駭道:“我原本應該是嫉妒容玄的,一開始有點想報複他,想幫著謝宇策贏他們一把,後來想想我連把他當情敵的空閑都沒有。但見他主動搭上凡主這條船,我卻佩服他的勇氣,欣賞他的魄力,感覺就算我不使絆子,他遲早有一日會栽跟頭。可在相處的過程中,我發現了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照妖卻像感知到了他的心聲,問:“有意思的事?”
吳駭眼中驚訝一閃即逝,點頭道:“我發現容玄竟然也在藏拙!”
“和我不一樣的藏拙方式,也按照凡主的步調走,收斂鋒芒。我在佛界的時候發現的,他也許知道我看出來了。”
照妖看過他的一生,所以知道他說的具體是指什麼。
“當然這是我的猜測。這人有魄力有狠勁,起步之初就敢挑戰全宇宙最危險的存在之一,想必能活很久。永凡位麵戰,很可能他賭的就是凡主不可能輸,無論是什麼樣的辦法,凡主不會輸。”
“容玄是個狂徒。我很期待他跟凡主正麵較量。但沒想這麼早,我以為可以晚一些,好歹給點準備,否則太欺負人了。”
“永恒之主早早成為主宰,卻依舊戰戰兢兢,不到最後超脫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因為他知道古老主宰的可怕。容玄這時候對上凡主,要麼一戰成名,要麼一戰衰退。”
照妖笑著點點頭,比劃道:“聽你說的,我也期待了。”
吳駭說:“我怎麼覺得跟你說話很舒服,好像有說不完的話。”按理說凡事留一線,不要太白比較好,但他把什麼都說了,也就沒有秘密。沒有任何秘密,而且還是對一個才認識沒多久的人,吳駭覺得自己是憋太久了。
照妖比劃道:“過來人總喜歡追憶往昔,但好在過來了,所以你說說而已,我聽聽就會忘的。”
“也許吧,謝謝你聽我訴苦。”吳駭見從清寂島黑洞中消失得謝宇策完好無損地再次出現在清寂島,頓時鬆了口氣,“還好那一劍沒能要謝宇策的命,他還活著就好,我可以回頭救我爺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