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屋裏的這麵牆上依舊貼滿了她的獎狀,看著很有年代感,與這樣的磚瓦房格格不入,但是這麼多年的歲月沉寂,似乎都被老人熬成了一鍋濃濃的湯,暖的她熱淚盈眶。
“一顧總是最聽話的,也不知我和你外婆能不能活到你出來工作的一天。”
蘇一顧心裏一抖,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老人總是愛胡思亂想,他們看透的多,很多都能坦蕩的麵對生死,他們在紅塵阡陌走了幾十載,看遍了花開花落,恐怕早就已經厭倦了。
但對於活著的人來說,無疑是一種折磨。
“外公,你別胡說,你和外婆身體這麼好,肯定能長命百歲的。”
李國昌笑了笑,國昌國昌,國家昌盛,可他偏偏出生在了一個不和平的年代。
老人總是愛講故事,蘇一顧也特別愛聽,小學的時候不懂,可是高中稍微有了曆史基礎,便有些同情那個年代的人。
“那個時候啊,走夜路總能被絆倒,那都是餓死在街頭的人,山上能吃的都被吃光了,到後來大家不得不去啃樹皮,連地裏的白菜頭也覺得是人間美味。”
“村裏鬥地主,一圈人圍著罵,還要把他綁著,讓他的兒子也罵。我在部隊受了傷,上頭發了蘋果,那個時候一口也舍不得吃,愣是把它藏了起來,想回家拿給你外婆,沒想到那東西壞的快,到你外婆手上的時候已經爛的流汁,她差點哭了。”
李國昌講著講著,聲音便小了下來,歪著頭輕輕的呼吸著,年邁的臉上有著些許欣慰。
蘇一顧輕手輕腳的將人放在床上,把屋裏的窗戶打開通了風,才轉身去了外麵。
“小顧,你去學校吧,高三可不能耽擱。”
蘇一顧搖搖頭,坐了下來。
“外婆,你放心吧,作業我都帶著的,不會耽擱我的。”
外婆叫孟月娥,似乎那個年代的女子,都是這樣的名字,如江南煙雨般纏綿美好,此時聽起來,也是別有一番味道。
蘇一顧留在這個地方的記憶太多太多了,多的每每她想起來,就希望現代化的腳步能夠慢一點兒,再慢一點兒,這樣如此韻味的城鎮才會存的久一點。
……
小學時,學校組織捐款活動,似乎是哪個地方受了自然災害,具體是哪裏她已經記不清了,小孩子也是有自尊的,那時她每天沒有什麼零花錢,偶爾就一毛,兩毛,可是那天她剛好沒有。
而班上所有的同學都捐了款,蘇一顧那時有些傷心,她多希望自己的兜兒裏也能掏出錢來,可是並不能,她小小的心裏竟然生出了絲絲自卑。
回去的時候她把這事告訴了外婆,外婆二話不說,從腰間的布袋子裏拿了錢出來,枯萎老去的手一層一層小心的揭開包著的布,沒有什麼麵額很大的錢,都是五角或是一毛的。
她永遠記得外婆那雙慈祥的眼睛,還有那數著毛毛錢的溫暖的手,似乎把她小小的有些自卑的心髒從穀底撈了起來。
外婆一共數了一塊零兩毛,讓她拿去捐款。
那時這些錢在她看來無疑是一筆巨款,甚至走在山路的時候都怕突然冒出一個陌生人將錢搶了去,那時的她不知道小小的心裏沸騰的是什麼,但是這麼多年無論遇到什麼,她始終都有一顆柔軟的心髒,細細的品味人間百味。
晚上的時候,蘇一顧拿出手機,看到何泊發的信息笑了笑,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與這個人總是會有意或是無意的聊兩句,不疏遠,也不親密,不鹹不淡的分享著周圍的事。
“聽說你的外公變了,好些了嗎?”
“嗯,已經穩定了。”
蘇一顧淡淡的點著屏幕,不知想到什麼,又加了一句。
“不過在這裏有些無聊,沒有和我同齡的孩子,就我一個,也不知該和誰說說話。”
何泊頓了頓,不知怎的,心裏突然有一個很大膽的想法,那想法漲的他整個人都有些輕飄飄的,連打著字的手指都有些輕快。
“我來找你吧,這幾天沒有什麼新內容,作業也都做完了,剛好想來看看那地方的樣子,聽說很美。”
何泊越想著,心裏便越是激動了起來,看了看外麵彎月高掛,突然就希望這黑夜快點兒過去,連眼裏都有了些笑意。
“不用了,你別來了,山路不好走,懶得麻煩。”
萬千想法,都抵不過這人短短的一句話,有時候不是他不想靠近她,而是每每他向前邁一步,那人就會冷著臉後腿十步,他們的距離,一直這麼遠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