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金橋是個性情中人,這沒錯;但他也是個聰明人。他一聲苦笑,便回家找老婆要錢去了。老婆已經五十了,原來是事業單位的一個科長,但因為改革轉製,單位企業化了,不能吃皇糧了,就要精簡人員。於是,她這個年齡的女同誌就理所當然地被裁下來了。下崗以後收入減少了很多,心情必然不好。加上現在正鬧更年期,幾乎天天要和雷金橋吵架。值得不值得的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大吵一頓。
現在可好,雷金橋前期花出去了好幾萬還沒拿回來,現在又要往外拿錢。老婆能高興嗎?能不吵嗎?這次不光是吵,老婆連廚房的碟子、碗全摔了,一疊聲地大喊:“不過了!不過了!都死了算了!”看那歇斯底裏的架勢像要生吞活人一樣。
雷金橋坐在客廳裏,聽著廚房劈裏啪啦尖銳刺耳的聲音,突然眼前一黑,從沙發上出溜下來,躺在地上,腿底下的褲襠就濕了。
老婆鬧夠了,摔夠了,砸夠了,就喊:“雷金橋,都是你王八蛋惹的,到廚房收拾去!”但她聽不到回音,出來到客廳一看,見雷金橋倒在地上,嘴吐白沫,褲襠也濕了。她一下子就冷靜了:出大事了,雷金橋夠嗆了!便哆哆嗦嗦地給兒子打電話,催兒子趕緊回家,然後就打了120。
還好,送到醫院急救室以後,經過搶救,雷金橋轉危為安。醫生說:“雷金橋是中度腦溢血,如果你們不及時送來可就懸了。現在他需要好好靜養,短時間之內不要思考工作了,也不要研究問題了。”
醫生說這話的時候,雷金橋的老婆在場,二處的周幼軍也在場,非常諷刺的是當時餘有轍也在場。他聽說了雷金橋發病以後壓住內心的興奮樂顛顛地及時跑到了醫院。
既然醫生說話了,就要謹遵醫囑。餘有轍當即向局常委會建議:把劉二林調到二處當處長,接替雷金橋繼續進行狼山的踏勘和規劃。為什麼選劉二林呢?因為劉二林本身就是正處級,不涉及職務指數問題,而且,現在二處的工作正較勁,來一個老處長正當其時。如果提起一個年輕的愣頭青說不定就耽誤事了。
很有道理,而且先入為主,由不得領導們不同意。事情就這麼定了。二處的周幼軍本來工作很出色,但這次被排除在外了。把你排除了,還由不得你多想。如果提起另一個年輕人來,你有理由矯情一番,也有理由不服氣。但現在來了一位老處長,你還有什麼話說?這樣,就把周幼軍繼續為雷金橋提供幫助的可能性完全杜絕了。能不能完全杜絕是另一回事,而現在明眼人就是這麼認為的。
那丁曉麗從外省開會回來以後,一看眼下這形勢,就是這麼認為的。但她既有頭腦,遇事會分析,但同時又年輕氣盛,具有年輕人的逆反心理。她暗想,雷金橋的所作所為何錯之有?你們幹嘛這麼折騰人?這不是要逮住個蛤蟆攥出尿嗎?簡直欺人太甚!她便連夜寫了一份報告,詳細陳述雷金橋圍繞狼山石碑所做的各項工作,所花的各項費用,特別講明,那些錢是非花不可,不花不行的。
轉過天來,她又找到在飯店工作的朋友,給她開了一堆吃飯的發票,拿回來讓財務科長衝賬。然後,就把寫好的報告打印出來送交審計處了。審計處對局機關出現一個活雷鋒將信將疑,卻懷疑雷金橋與丁曉麗關係不太正當,還為二處的周幼軍有可能早就戴上綠帽子而憤憤不平。不過,這一頁就算掀過去了。沒有處理哪個人,也沒有表揚哪個人。捕風捉影的事畢竟不足為慮。
問題是雷金橋跑K縣和外省,還花出去五萬塊錢,這筆錢怎麼辦?隻能暫時壓著。讓丁曉麗現在就想轍解決,她也感覺時機不對。兩筆錢加在一起會顯得很大,就把問題放大了。現在的形勢需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需要息事寧人。她這個公司屬於正兒八經的國企,人際關係非常複雜,她既要大膽做事,還要在很多事情上小心謹慎。所以,當雷金橋的老婆找到周幼軍,把雷金橋另外還花了五萬塊錢的事挑明以後,周幼軍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要想辦法盡快為雷處解決。就與丁曉麗發生了嚴重的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