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年4
我硬下心腸沒回,刪掉了它。 在心底,唯一和我還有關的人是林誌安。但是他好像憑空消失了。消失就消失吧,我已經學會唱林嘉惠的歌,在KTV裏,以假亂真。唱完後我起身,從黑暗的大街獨自走過,抽一根香煙,想一個人。 就這樣,莊小勤的生活恢複正常,照樣是晚睡晚起,接些散活。不同的是,我開始看一些娛樂新聞,不知道為什麼,我不知道我在尋找誰,或者等待誰。 終於還是被我等到了。 但不是在娛樂頻道。廣告的時候我轉台到新聞,甜美的女播音員盡量嚴肅地念:某新聞出版集團副總昨日發現死於家中,疑凶已經投案自首,據他稱,兩人是因為前不久曾沸沸揚揚的一起娛樂圈打假事件結下仇怨…… 然後,林誌安帶著手銬的身影出現。對著鏡頭,他居然在微笑,不卑不亢。不知情的人會以為這是在拍警匪劇,英俊的男主角含冤入獄,但是司法公正,他最終沉冤得雪,與愛人團聚…… 但這是真的。林誌安被武警押走。有人問他,有沒有想對誰說最後的話?他猶豫,嘴唇翕動,有一刻,我幾乎以為我的名字會從他口中吐出……但是他最終,搖頭。 他轉身,背影消失,隔著一層熒幕,這是我們的永訣。 這真是一個慘淡到極點的夏天。比冬天還要寒冷,我愣了很長時間,終於撲倒在地板上,放聲大哭。我一邊哭一邊捶著地板,像個小孩似的放肆。林嘉惠死了。林誌安也要死。張力……我大哭著想,張力,我剛到北京的時候他用兩個月工資買了一台摩托,我從此不必再受暈車之苦。在那些沒有被金錢和欲望汙染的日子裏,我們真誠地相愛過。我的心裏忽然沒有了一絲的怨恨,我覺得我對不起所有的人,而我,又那樣深深地,愛著他們。 我還想起那一夜,林誌安的吻落在我鼻尖上的時候,我以為,我們會相愛。 可是愛情就是這樣,隨時開始,隨時結束。這多讓人心酸。 夏天最終將結束的時候,陳昊告訴我,他要結婚了。對象我不認識,據他說是家裏給他找的,條件不俗。他給我發來請柬,邀請我參加婚禮。 “哎呀對不起!”我說,“太不湊巧了,我的機票也是那天!” 他一驚:“你要走?去哪?” “回老家唄,趁著還沒有老得不像樣,想辦法把自己嫁掉。”我輕快地回答。 “哦。”他說。“禿”地一聲,掛掉電話。 我馬上打出去。“喂訂票中心嗎?”我看著陳昊的結婚請柬,“請給我一張9月9號的機票,去成都。” 我離開北京的時候,沒有人來送。本來,我就隻陳昊一個朋友。我把退還的房租押金,還有買完機票剩下的錢,給他買了一套銀餐具。他是好人,可以成為任何一個女孩子的幸福。隻可惜,我不算在其中。 行李托運之後我拎著一個紙袋在候機廳瞎逛,尋找我要找的人。 一個女孩子,穿著簡潔的運動裝,皮膚緊繃,青春無限。 就是她了!我在心裏喊。 一個箭步衝上去。“你好我叫莊小勤事情是這樣我有一條華倫天奴的裙子很漂亮但是我穿著不是很合身想把它送給最合適的人。”我一口氣說。 她詫異地看著我。猶豫,心動,最後伸手:“謝謝你!”她快樂地說,年輕的笑容如花綻放。 我相信,在那一刻,她會覺得今天的自己,是最幸運的公主。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我閉上眼睛。仿佛所有的疲憊都已卸下,我將飛去全新的日子。我當然並不懷疑,以後的我會遇到別的男人,和他相親相愛,共度白頭。隻是張力,陳昊,林誌安,我會記得他們,像記得每一個半途而廢的夏天和每一場飛飛揚揚的情事。
每一天 我都要花很多的時間來計算 我們到底還可以愛多久呢 至少 你還願意笑我傻 這真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我叫陳朵。耳東陳,花朵的朵。 二零零四年夏天,我大學畢業,掉進滾滾失業洪流,光榮成為“坐家”一名。 老天作證,我真不是故意的。大三大四兩年,我先考托福,再考GRE,出國不成決定考研,考研失敗決心好好複習考公務員……總而言之,當我從這一係列失敗中痛定思痛,決心洗心革麵好好找一份的工作的時候,招聘的季節已經結束,所有的好職位已經名花有主,剩下的都是文員、秘書這樣的雞肋,甚至還有屈臣氏的店員——我會在這些沒意義的工作上浪費青春嗎?當然不會! 因為,說到底,我還算優秀。中文係的才女,校學生會宣傳部長,這些頭銜,可以給一個未入社會的姑娘至大的虛榮心。 而且,托福,GRE,我的成績都不差。 我甚至申請到一個美國野雞大學的全獎,這所大學位於美國墨西哥邊境,偏遠得不太像真的。它居然還神奇地設了一個“東亞研究所”,好像是專門為了我這種學個中文係又夢想出國的花癡準備的。 我拿到邀請函那天,宋天明快高興瘋了,在大街上抱著我不肯撒手。 “小朵!”他差點掉淚,“我們終於不用分開了,終於。” 宋天明學的是基礎物理,早已拿到美國一所中等大學的全獎,簽證都已經通過。如果說還有什麼讓他在出國前猶豫的,那就是我。隻有我。 我們非常、非常地相愛。宋天明愛陳朵,陳朵也愛宋天明。這一點,櫻花東街的人民可以為我們作證。盛夏的那條街人聲喧嚷,而宋天明就在路中央深吻我,時間停滯,連車輛都繞開我們行駛,那一刻我們那麼年輕,美麗,正是人生裏最肆無忌憚的好時光。 隻是我們得意得太早了。 簽證官是個臉上擦厚厚一層粉的年輕女人,她把我的材料翻過來掉過去地研究了半天,一臉的質疑。 最後她問:“動機?” 我答:“男朋友要過去,我想和他在一起。” 她麵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拒簽。 走出領事館大門以後我就開始死不說話,宋天明跟我走過了兩條街,我不準他牽我的手,他就很乖地,隔著兩尺光景地一直跟著我,連大氣也不敢出。 我們路過大概第五家肯德基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問我:“進去吃點東西?” 我不肯。他歎口氣,進去半天,抱出一隻全家桶。 雞翅遞到嘴邊的時候,我的眼淚才嘩地掉下來。 宋家明看著我,歎口氣:“其實不出去也好,你的學校那麼遠,肯定條件也不好,我舍不得你吃苦。” 我不答。 他又說:“你留在國內也好,怎麼著也能混個白領,幹嗎出去給人家端盤子做二等公民?” 我還是哭。 他硬著頭皮繼續:“其實,其實,中國也很強大……” 我終於憋不住笑了,邊笑邊用油乎乎的手直打宋天明,兩個人又哭又笑地抱成一團。一個